第295章 我在呢
歐律的嘴唇緊緊抿著,聲音啞了些,「怎麼回事兒?不是說……是斷了條腿麼?」
「那天和你視頻,我沒敢細說,這趟任務挺兇險的,我手臂中了一槍真的隻是毛毛雨了。」
葉少臻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更低了,沉沉的透著悲涼,「環境很惡劣,木頭的腿是開放性骨折,送醫的時候晚了,感染得嚴重,連萬古黴素都用上了,原本還以為能控制住,但感染已經太嚴重了,而且那葯太厲害不能久用,有耳毒性,會影響聽力。再不作出決定,感染會要命的……」
葉少臻沒再說下去。
歐律眉頭緊擰,「截肢了?」
葉少臻默默點了點頭。
歐律手中的啤酒罐已經變形得不成樣子,像是擰過的毛巾似的,冒著氣泡的液體從罐口爭先恐後地冒出來,打濕了歐律的手,滴滴答答的沾濕了地面。
他聲音低啞,似是不願相信,又問了句,沒說代號,直接說的是木頭的名字,「穆森……殘了?」
「嗯。」葉少臻低低應了一聲,「高位截肢。」
葉少臻伸手在右大腿根兒比了比,「從這兒。」
沉默持續了很久,少臻沒說話,歐律也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少臻已經喝空了一罐啤酒,又去冰箱拎了一抽啤酒過來。
剛坐下,歐律就陡然擡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葉少臻的眼睛,「其他人呢?」
他走之後,葉少臻接了他的活兒,少臻的本事,歐律是知道的,比少臻差點兒的就是穆森。少臻都中了一槍,穆森高位截肢。
那,其他人呢?
葉少臻沉默著。
歐律的聲音壓在嗓子裡,聲音不大,卻很悲涼,猶如困獸的低吼,「誰沒了?」
「陳燁。」葉少臻吐出一個名字來,聲音也啞得厲害。
歐律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了句,「那小子……才二十四歲啊。」
歐律還記得那是個特別出色的小夥子,一路特訓選拔上來的,在那一批中,表現得挺突出的,年輕朝氣。笑起來有個小虎牙,所以大家給他起代號叫虎子。
挺活潑的,歐律要從獵鷹離開之前,大家一起喝了一場,算是給歐律送行,也算是慶賀葉少臻升職。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點畏懼瘋狗,哪怕已經成了獵鷹一員了,也還是記得在選拔期是怎麼被瘋狗折騰的,所以尋常都不會去招惹葉少臻。
這小子跳脫,膽子也大,拿著酒就去敬少臻,還非得喝三杯,滿口嚷嚷著,「狗副隊,勿相忘。」
當時就連素來讓人畏懼的瘋狗葉少臻都忍不住樂了。
那麼年輕朝氣的小夥子……沒了?
歐律說不出話來,他不是沒見過犧牲,甚至還有戰友是在他懷裡咽氣的……
但這種事情,不存在習慣。
悲傷永遠是猝不及防的翻湧而至。
兩人都沉默了,沒說話,歐律默默的將手中的酒往地上灑,然後再自己飲了一瓶。
然後一手捂著眼睛,好一會兒都沒有擡起頭來。
葉少臻坐在一旁,眼睛也有些紅,沒說話。
沉默了很久,歐律沒擡頭,依舊捂著眼睛垂著頭,葉少臻聽到他聲音沙啞地說了句,「你別死了。」
「啊。」葉少臻應了一聲,「我儘力。」
「我說真的。」
「我知道。」葉少臻輕嘆了一口,片刻後才說了句,「撫恤那邊你也知道的,就那些。我們一幫子又湊了些,你怎麼說?」
「我回頭和木頭還有虎子的家屬聯繫吧。」歐律說道,停頓了片刻,「又有什麼用呢……」
是啊。葉少臻也明白,又有什麼用呢。撫恤,金錢……一個是腿沒了,這輩子都是個殘疾,一個是人沒了。
又有什麼用呢?
但他們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哪裡能買來家屬的心安?不過是買他們自己的心安罷了。哪裡有什麼能心安的?
原本歐律還想問問少臻這次回來拍那個節目的事兒,眼下聽到了這些消息,也沒有心思多問了。
也就隻隨口提了兩句。
「也算是個緩衝期吧,考慮到這次的事情,我隊伍裡的人都需要時間調節一下情緒和心態。所以就給我安了這活兒。」葉少臻說道。
想了想就繼續說,「講老實話我本來是真沒興趣,手下的兵一個個的都還頹著呢,我來拍這勞什子的節目算是什麼個事兒啊……但回來和你啊杜康啊聚一聚還是挺好的。」
歐律說,「就當散散心吧,你又不喜歡去心理疏導,別真抑鬱了。」
他們心理素質再強大,也是有皿有肉有心的活人,每次任務回來,都會安排心理疏導的。
沒什麼太大的用,但也聊勝於無吧。
又過了一會兒,葉少臻的母親電話打過來催他回去了,少臻才從歐律這兒離開,反正他得回來好一陣兒呢,不擔心沒時間聚。
簡璃沒睡多久,她午睡醒了的時候,就聽著外頭廳裡非常安靜,沒有對話的聲音。
原本還以為歐律和葉少臻是不是出去了。
她起床走出房間,就看到沙發上坐著個人,一動不動的垂著頭。
雖然看不見表情和眼神,就隻這麼一個落寞的姿勢,都不難看出頹然。而且客廳裡彌散著啤酒苦澀的氣味。
簡璃原本還有些惺忪的睡意未散,一瞬間就清醒了。
她怎麼想也不覺得葉少臻和歐律會有什麼聊得不愉快的,除非有什麼……悲傷的話題。
簡璃反應很快,一瞬間,就基本猜到了會是怎樣的話題。
她沒做聲,走去洗手間拿了拖把出來,將灑了一地的啤酒擦乾了收拾好了。
洗了手之後就擰了一條熱毛巾過來,走到沙發邊。
「歐小律,我給你擦擦臉好不好?擦擦臉能舒服些。」簡璃小心地問了一句,捧著毛巾坐在歐律旁邊。
歐律轉眸看向她,一雙眼裡有著皿絲,他輕輕點了點頭。
簡璃將毛巾貼到他臉上,歐律倏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什麼都沒打算問,怕再觸痛他。
但還是聽到了歐律低啞的聲音,「小璃兒。」
「我在呢。」
「我戰友犧牲了,傷殘了。」
簡璃聞言怔了怔,輕抿唇瓣,聲音更柔,「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