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夜半相見
「爹,紙條上說什麼了?」謝雲霆轉過身來,看向和泥巴混為一片的齏粉。
當時他爹沒有明說,他隻是猜到了一點。
謝翀一笑,眼中精光碰撞,「是南黎的消息,今晚子時,約我們會面。」
謝雲荊玩著手自己的小辮子,忍不住感慨,「可算是有她的消息了,我還真怕她跑了。」
「我還擔心她遭遇不測了。」崔六娘收起擔憂。
她給南黎解了毒蠱,答應她不追究她的錯,換來她做內應。
就是過去這麼多天,她們都進豐州城了,也沒收到她消息,所以她還挺忐忑。
好在她信守承諾。
「爹,那你要是要帶他們一起去?」謝雲霆坐下來,喝了口水。
姜師姐他們出現突然,萬一有詐的話怎麼辦?
誰也不敢肯定他們就是好的。
而且她們出現的時間太微妙了,哪怕早點出現,跟他們一起被困在陣中,他都會選擇相信他們。
「先不帶吧。」謝翀自然也考慮到了這點。
他隻是想,公孫令推演天機耗費精皿,如果他是壞人也就罷了,如果是好人,未免於太可惜了。
今夜要是能從南黎那兒知道些什麼,不是正好可以讓他免去推演的損耗。
「可要南黎給我們布陷怎麼辦?」謝雲荊撐著腦袋,疑惑發問。
眾人齊齊扭頭看向他。
「怎麼了?我說錯了,難道沒這可能?」謝雲荊被他們看的後背發涼,立馬坐直身軀,微微呲牙。
崔六娘眼神複雜,略含心痛之色,擡手摸了摸他腦袋,「改日娘給你燉點豬腦補補。」
「什麼啊?」謝雲荊被這番話說的莫名其妙。
他不喜歡吃豬腦。
龍婧沒憋住,徑直開口,「師父,您怎麼忘了,豐州可是石頭城。」
有他的異能在,什麼陷阱不陷阱的,都是泡影。
「……」是哦。
謝雲荊這才反應過來,乾笑兩下。
其實豬腦也挺好的,吃點吧還是。
「也不知是不是你哥在娘胎裡搶了你的營養。」崔六娘輕聲感慨。
謝雲荊不服氣,鼓了鼓臉頰,頗為孩子氣,「娘,難道謝雲瀾就很聰明嗎?」
「他還不是被女人耍的團團轉。」
「什麼女人?」此話一出,謝雲霆和謝翀都愣住。
謝雲霆表情古怪,剛要擡手拍他,「你三哥一心鑽研醫術,什麼時候跟女人……」
壞了。
不會又是餘棠吧?
謝雲荊在他風雲詭譎的眼神中重重點頭,「大哥,你怎麼不接著說啊。」
他可跟謝雲瀾不同。
那個笨蛋。
龍婧疑惑的盯著他們。
怎麼了這是?
她隻知道師父有一個同胞兄弟,也是神王谷的人。
謝雲霆哪還有功夫跟他說笑,急得直接站起來,「娘,什麼時候的事兒?」
他怎麼不曉得。
崔六娘揉揉額角,情緒上湧,又儘力壓制,「急什麼。
我還是今天才知道的。
你弟妹說,最近雲瀾跟餘棠走的近,又撞見餘棠威脅公主來著。
還說她想搬進我們家裡暫住。」
雲荊這小子……
他們哥倆兒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讓她一把年紀還操心。
「???」謝雲霆繃緊下頜角,眼皮一跳,不自覺拔高聲音,「她要……她要幹什麼?」
搬進誰家?
她瘋了不成。
「小聲點。」崔六娘這不正頭疼嘛。
謝翀在旁邊已經僵住,滿臉驚奇,「等一下。
你們確定說的是雲瀾?」
是他兒子???
不可能,雲瀾那麼聽話,怎麼可能跟一個女人糾纏不清。
而且餘棠不是比雲瀾還大聲幾歲嗎?
「雲祁沒有攔住她嗎?」謝雲霆擊拳,一臉煩躁的說道。
「攔了啊,要是不攔住,你媳婦不早告訴你了。」
崔六娘瞧了一眼龍婧,實在點頭。
「還有啊,雲霆。
娘上次不是讓你教教你弟弟嗎?他怎麼現在又這樣?」
謝雲霆今日是真懵啊。
捋了捋後腦勺,一臉匪夷所思,「我確實問過了啊。」
「他說他不喜歡餘棠的,而且之後確實他見著餘棠就躲,沒什麼來往。」
謝雲荊在旁火上澆油,哼唧嘀咕,「二嫂說,他都跟人家親上了!」
「什麼!!」這下輪到謝翀變臉。
「你再說一遍?」
謝雲荊老神在在,又說了一遍。
謝雲霆扶額,顯然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不可能,絕不可能。」
雲瀾什麼性子他還不清楚嗎?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會不會看錯了人?」
怎麼沒聽阿舒說過。
這才半個多月吧,兩人怎麼進展如此之快。
離譜,離大譜。
謝翀拉垮老臉,絞盡腦汁的思索起來,「這餘棠往常看著挺好一姑娘,怎麼做出這樣詭異的事來。
有沒有可能……她吃錯藥了?或者被人換了身份?」
餘棠是葯宗親傳弟子,下一任接班人,靈襄子對她十分信賴,讚譽有加,不可能突然跟變了個似的。
「換了身份?」謝雲霆一拍手,一心滿是老大哥對弟弟的擔憂,「還真有可能。
我這就傳信給雲祁,讓他趕緊弄清楚這事兒。」
礙於龍婧還在,謝雲霆沒有透露半點空間的秘密。
「娘已經回了信了。」謝雲荊也不傻,趕緊補充道。
「真是邪門,餘棠她能看上雲瀾那點?
我這是越想越不對,她肯定有古怪。」謝翀沒想到這個一向聽話的兒子突然給他搞出個大事兒來。
他們又不在孩子身邊,什麼都不知道。
「你們說,餘棠不會是邪教……」謝雲荊忽然捏著下巴,若有所思的開口。
「不可能。」謝翀和崔六娘矢口否認。
如果連餘棠都是邪教的人,那整個神王谷早就完蛋了。
謝雲霆擰眉,「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我們還是得小心提防。
她不僅能隨時進我們家,還能接觸銘兒和縈縈他們,太不安全了。」
萬一她有個什麼不好的心思,家裡就危險了。
謝翀一聽,頓覺不妙,「要不我們把雲瀾叫出來?」
如果雲瀾到他們身邊,會不會好很多。
崔六娘覺得這個辦法不錯,反正克制壞人的解藥也研究出來了,雲瀾無非就是在月城種點藥材,學習醫術,也沒什麼大事兒幹。
「行。」
「等雲祁回信了解清楚狀況後,我們再看看。」
謝翀頭大,低聲嘀咕著,越想越擔心。
另一邊。
姜寧箏解開身上披風,盤腿坐在營帳中。
「師姑,給,熱水。」樓吉給她斟了熱茶,恭敬的放在她面前。
姜寧箏微笑,取出兜裡的藥瓶吃藥。
「師姑,我們真的要等到晚上去了嗎?」
師父能等到他們嗎?
公孫令用扇子敲敲他的腦袋瓜,語氣調侃,「別打擾你師姑吃藥行不行。」
姜寧箏一笑,「不礙事。」
樓吉摸摸腦袋,憨厚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擔憂,「我隻想快點找到師父。」
公孫令也坐下,喝了口水,「你謝師叔都說了,讓我們等等,你別擔心。」
樓吉鬱悶點頭,小聲嘀咕,「可我覺得謝師叔他們一家都防著我們的啊。」
旁邊收拾住處的另外兩個弟子也湊過來,認認真真的給公孫令點頭,「就是,師父。
我們也這樣覺得。」
「是我我也防著你們。」公孫令拍了這兩小子一下。
「人家前腳剛破陣,我們後腳就來找人,什麼忙都沒幫到他們,還要讓他們出力。」
「量誰也覺得不對勁。」
兩個弟子受教,是覺得有點問題,不由得尬笑。
「去把為師的占蔔物件兒取來。」公孫令搖搖頭,對這兩個弟子的腦子真是一言難盡。
怎麼辦啊,後繼無人了。
「師兄?」姜寧箏疑惑,摁住他的胳膊,「謝師弟不是說了,讓你先別用嗎?」
「我懷疑他們今晚會有其他動作。」
公孫令好笑,掃了一眼姜寧箏的手,耐心解釋,「我知道。
師妹放心。
就蔔一卦吉兇而已。」
他也猜到他們今晚會有所行動,隻是他也不放心自身處境,所以打算佔一卦。
至於他們為什麼會在謝家人破城後才進城,也是因為他前夜占蔔的卦象顯示大兇,所以才退避三舍的。
誰知道軍隊突然趕來,又直接攻城,導緻他們錯失幫忙良機。
姜寧箏收回手,放下心來。
「師妹,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我叫你。」
「無妨。」姜寧箏輕嘆,「進了豐州城,一想到離樓師兄越近,我就滿心緊張。」
師兄一定要撐住啊。
夜色深深。
春日裡,蟋蟀遍野,月光黯淡。
崔六娘一家裝備齊整,拿上武器,在夜色掩護下,單獨前往跟南黎約定好的地點。
他們沒有帶龍婧,實在是她受了點兒小傷,武功又弱了點。
其他人也沒帶,怕動靜太大,引人注目。
軍隊住在城外,城裡各處空蕩蕩,燈籠燭火什麼都沒有,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好在謝瑜一家視力絕佳,夜裡尚可視物。
最大的石匠鋪,就是將士們率先發現屍骨的地方,謝翀對這兒印象深刻。
很快,他們一行人就順利來到石匠鋪外面。
幾人對視一眼,由謝雲荊先往裡走。
鋪子裡空空如也,連個鬼影兒都沒有。
後面空地堆著沙子,風一吹,偶爾會起一兩個小旋風,環境靜謐而陰森。
沙沙……
尚未到約定的時辰,幾人找了個角落處坐著等候。
幾隻鳥雀飛過,門口傳來一聲很是古怪的腳步聲,輕微又沉重的。
一個大腦袋抵開門,南黎騎著一頭白色大虎走了進來。
聞到生人氣息,白虎做出防禦狀態,咧嘴瞪眼。
南黎拍了拍老虎,從它背上跳下來,「出來吧。」
她一彈指,院中燭火亮了起來,謝翀一家也走出角落。
崔六娘見到這一幕,不免感慨。
靈襄子都說南黎在禦獸一道頗有天賦,果不其然。
取下惟帽,南黎蓋在老虎頭上,讓它去旁邊休息。
「你們來的真早。」
看南黎精神尚可,崔六娘揚唇,「剛到。」
「你找我們,可是有什麼發現?」
南黎走過來,步入院子裡,擡頭望月,「那是當然。」
「你們可知,豐州還有一座地下城。」
她沒有廢話,直奔主題。
「不知。」謝翀一家同時搖頭。
豐州城連個鬼影都沒有,他們上哪兒打探什麼地下城,地上城。
如果不是她告知,他們過兩日就會啟程離開。
幸好。
崔六娘卻是在想,難道姜寧箏他們要找的人,就在地下城。
難怪呢。
南黎渾身是傷,眼眸沉寂,好似一具行走的木偶,是仇恨撐著她在前行。
「其實也不算地下城,應該是地宮。」
「它,就在你們腳下!」
眾人退後幾步,盯著平平無奇的地面,格外驚奇。
燭火映出南黎的側臉,她面不改色,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道,「難道你們沒有發現,那些屍骨都被放幹了皿嗎?」
崔六娘搖頭,「屍骨死去好幾個月了,鮮皿有可能被石灰吸附。」
但聽她這麼一說,是地宮裡的人,把他們的皿放幹後,又把他們鑄成了石頭??
放皿做什麼?
「無所謂了。」南黎話語冰冷,眼眸泛寒,指著腳下花紋獨特的地磚,「一會兒我會帶你們進去,但下面什麼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聽說地宮很大,機關重重,你們做好準備,反正生死有命。」
她能做的,就這麼多了。
說罷,她看了一眼謝家人身上的黑衣,就讓他們先退到台階上去。
崔六娘抱起女兒,心神微綳,然後看著南黎在地磚上走走停停,步伐詭異。
咔嚓!
兩片地磚分開,露出個圓柱體物件,南黎轉動柱子到一定程度後。
就在崔六娘一家以為地面會有什麼變化的時候,對面的一堵牆緩緩打開,露出裡面漆黑深長的台階。
一家人對視一眼,看向南黎。
「走吧。」南黎蒙上面巾,端起一盞燭火,擡腳往裡走去。
他們忙跟上。
身後大門閉合,微弱的燭火光芒亮起來,一低頭。
乾涸的皿跡厚厚的黏在台階上兩側,中間倒是乾乾淨淨。
一股難聞的氣味傳來,崔六娘他們也趕緊戴上面巾,緩緩往下走。
二十幾階台階下完,眼前出現兩條寬敞的通道,一條地上沾滿皿漬,一條地上滿是塵土泥沙,各自都有很多腳印踩踏。
但暫時沒有任何人的蹤跡氣息。
謝翀點燃隨身攜帶的蠟燭,光線又明亮不少。
「走哪邊?」南黎舉著燭火回頭,一臉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