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二十，是周家固定往滿香樓送貨的日子。

　　 早上周明遠跟韓忠他們一塊去鎮上，先把送清文送去上學，然後韓忠和楊九娘留在鎮上擺攤。

　　 他再把牛車回來裝貨，給滿香樓送去，最後接上清文回家。

　　 一到送貨這一天，周明遠大半天時間浪費在趕路上，王家莊到鎮上這段路，來來回回得跑四趟。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曬幹的紅薯粉條脆，一個不當心就能碎成一包渣。

　　 而且滿香樓要的量不少，每回送貨都要裝大半個牛車，裝了貨就坐不下人。

　　 孩子上學耽擱不得，所以周明遠都是送完孩子再送貨。

　　 這天下午，平常早該到家的一行人，遲遲沒有回來。

　　 家裡人隔一會又到門口望一望，随着天色越來越晚，臉上的神色越發焦急。

　　 “怎麼還沒到家呀？是不是路上出什麼事了？”李氏又一次在門口沒等到人，獨自念叨了好一陣。

　　 在門口跺了幾圈腳後，還是等不住，揚聲叫道：“清荷啊，你去老宅讓你大伯和大哥去路上幫忙看看，到底咋回事喲，天都要黑透了，一個人都沒回來。”

　　 清荷也正和萬氏說這事，這麼晚了，四個人一個都沒回來，想也想得到是出了事。

　　 隻是家裡都是些婦孺老幼在家，讓這群人晚上出去找人，恐怕連自身的安全都不能保證，隻能求助于大伯一家和村長。

　　 大伯一家要賣晚飯，這會不一定到家了。

　　 清荷想了想，決定和金婆婆兵分兩路，她去找村長，金婆婆去大房找人。

　　 “哎，奶，你别急，我馬上就去，你和我娘留在家裡等着，别一會我爹他們回來，家裡一個人都沒有。”清荷安撫了奶奶幾句，和金婆婆出了門。

　　 剛走出幾步，就聽見了一陣腳步聲。

　　 清荷心裡一陣高興，邊往前走邊喊：“爹，清文，你們總算回來了，我正說去……”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眼望見了哭得滿臉淚水的弟弟，以及韓忠和楊九娘臉上沉重的表情，剩下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她又看了一眼，這一次她清清楚楚看明白了，回來的隻有三個人。

　　 她爹還沒回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爹去哪裡了？

　　 清荷正想問問韓忠出了什麼事，邊走邊抹眼淚的清文見着姐姐，更傷心了。

　　 他松開韓忠的手，大哭着朝清荷跑來：“嗚嗚嗚……姐姐，爹被抓走了。”

　　 清文哭得大聲，又一直哭個不停。

　　 院子裡的萬氏和李氏聽見清文的哭聲，慌慌張張地沖出來，原本要去老宅的金婆婆也疾步往這邊走。

　　 一堆人圍着清文問，哭聲，安慰聲吵成一團。

　　 韓忠幾次要開口都找不到機會，清荷隻聽見弟弟說她爹被抓走了，至于爹為什麼被抓了？

　　 被誰抓了？什麼也沒說清楚。

　　 眼看已經有附近的村民，聽到聲音出來看熱鬧，清荷牽着弟弟，沉聲對萬氏和李氏道：“奶奶，娘，咱們先回屋。”

　　 萬氏婆媳倆看了看大哭的清文，忍着心裡的焦急，先護着孩子進了屋。

　　 待進了屋，清荷先跟清文說，讓他先别哭，這會先弄清楚爹的事最重要。

　　 清文聽進去了姐姐的話，止住了哭聲，隻是剛才哭得太厲害，一是收不住，身子還一抽一抽的。

　　 擔心爹的事情再刺激到清文，清荷借着讓他去洗把臉的理由，支開了他。

　　 楊九娘帶着清文出去後，韓忠這時終于有機會說話了。

　　 他一向是個穩重的性子，這會子卻語氣焦灼：“姑娘，老爺被抓了，說是老爺駕着牛車撞死了人。”

　　 什麼？

　　 清荷驚得往後退了一步，她怎麼想也沒想到會事關人命。

　　 萬氏更是吓得軟了身子，直接癱坐在牆邊。

　　 李氏一輩子都在村子裡生活，平常的家事她能應對自如，但沾染上人命的事，她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一向堅強的老人，這會除了哭再想不出别的辦法。

　　 金婆婆一直現在清荷身邊，清荷後退時，金婆婆牢牢抓住了她的手，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姑娘，先别慌，冷靜下來才能想到辦法救老爺。”

　　 金婆婆的話給清荷提了醒，她看了看軟在地上的娘，老淚衆橫的奶奶，又想到家裡兩個年幼的弟弟。

　　 這一屋子弱的弱，小的小，自己要是再亂了陣腳，家裡恐怕會亂成一鍋粥。

　　 她用力甩了甩頭，輕咬了一下舌尖，讓自己冷靜下來，追問道：“韓忠叔，你知道我爹在哪裡撞的人嗎？有人證嗎？被撞死那人的死因确定是因為被牛車撞嗎？”

　　 不怪清荷懷疑，她爹一向小心，趕車從不橫沖直撞，牛車的速度并不快，如何就能把人給撞死了？

　　 “姑娘，這些都不知道，我也是聽别人說的，我在攤子上沒等到老爺，就收了攤子到學堂門口去接少爺。”

　　 “我到的時候少爺正哭着，少爺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旁邊一家鋪子的老闆看不過去，就跟我說了原因。”

　　 什麼線索都不知道，清荷心裡沉了沉。

　　 如今隻有等明日到鎮上，見到了她爹才能知道具體表現了什麼事。

　　 裡正是個公正的人，在沒有查明事情的真相前，她爹應到不會有什麼事。

　　 況且這樣牽扯到人命的官司，應當會送到縣衙去審，縣衙有宋縣令和陸大哥在，她放心了不少。

　　 想通後，她整個人放松下來，趕緊把娘扶起來，又對着奶奶和娘把自己的分析說了一遍。

　　 清荷的說法雖不能讓婆媳倆完全放心，但至少兩人沒那麼恐慌。

　　 第二天一早，清荷帶着韓忠和金婆婆一塊到鎮上去找裡正。

　　 清文今天沒去上學，清荷擔心他的精神狀态，叫他在家待一天。

　　 家裡的牛車被暫時收押了，因此三人是坐的村裡的牛車，村裡人見他們來坐牛車，覺得奇怪，拐彎抹角地打聽着消息。

　　 清荷和韓忠都不吭聲，還是金婆婆幾句話調轉了話題，和這些人拉扯了幾句，才算了事。

　　 來到鎮上，三人幾乎是跑着到了衙門找裡正，時辰還早，裡正此時還沒過來，清荷三人隻好在門口等着。

　　 約莫過了一刻鐘後，從裡頭走出來個三十多歲的漢子。

　　 那漢子似乎認得他們三人，也知道他們的來意，直接走到三人身邊，說出了他們想知道的消息。

　　 “周姑娘，你們來晚了，你爹已經被帶走了。”

　　 “帶走了？大哥，請問你知道我爹被帶到哪裡去了嗎？”清荷這會也顧不得問這人是誰，怎麼認識他們，隻在想着趕緊打聽到她爹的消息。

　　 那漢子臉上帶着同情：“聽說是帶到府城去了，上頭來人帶走的，天不亮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