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處遮天蔽日，像是一團黑霧孤立的停在世界一角，四面無援。

　　婁傑鋒不知道從哪個口袋摸出了一包煙，遞了一根給陸遜。

　　陸遜：「戒了。」

　　婁傑鋒把煙盒收回去，替自己點了一根。

　　青煙冒出來的那一刻，煙圈向上穿過雨幕，與重力恰恰相反。

　　「你也看到了。」婁傑鋒道。

　　陸遜：「嗯。」

　　「兩個都是我的孩子，雖然陸青龍不在我身邊長大，但他身上留著我跟蓉蓉的皿。」婁傑鋒說這話的時候，彷彿置身在一場無盡的長雨中，看不到放晴的時刻，或許從來都不是烏雲不願散去，隻是他還沒有找到走出雨幕的力量。

　　陸遜神情複雜，他早已經把陸青龍當成自己的孩子了，若非擔心陸青龍喪命，打死他都不可能告訴婁傑鋒的。

　　如今這已經不是秘密了，陸遜在來的路上便做好了心理準備。

　　如果婁傑鋒想要陸青龍認祖歸宗，他絕對不攔著。

　　他甚至可以一輩子都待在牢房裡，隻求陸青龍一輩子平安喜樂，無病無災。

　　「少爺。」陸遜艱澀的喊了一聲。

　　這一刻，兩位遲暮之年的老人彷彿一瞬間又回到了幾十年前。

　　年輕的時候這兩人就不怎麼對付。

　　在婁傑峰眼裡，陸遜就是道貌岸然的告狀精。

　　在陸遜眼裡，婁傑鋒是為了女人六親不認的不孝子。

　　兩人相互看不順眼，老爺子每次想念兒子，都叫陸遜過去請，也隻有那個時候，陸遜才會喊一聲少爺、。

　　「、請您相信我，陸青龍本質不壞，他不是十惡不赦的壞孩子。他有今天，沒有靠任何人，全是他自己一點一點打拚出來的，他跟您一樣，不甘心被擺布，所以才拼了命的往上爬，這一路走來，他吃了很多苦我知道……說來說去，還是我耽誤了他。」

　　婁傑鋒吐出了一團煙霧：「你不要妄自菲薄，其實……你把他教的很好了。」

　　同樣都是父親，人家爸爸一開口，兒子立刻乖乖聽話，再看看婁天欽，那一副不服管教的樣子，看著就來氣。

　　「都怨他媽，把他給慣壞了。」婁傑鋒狠狠道：「得虧陸青龍是在你身邊長大的，這要換做在婁家，哼，你以為他能好到哪裡去？」

　　剛剛還打得不可開交，如今，兩位父親卻開啟了相互吹捧模式。

　　陸遜：「少爺您謬讚了，是他自己爭氣，我哪有資格管他。」

　　婁傑鋒：「陸遜，你是不是擔心我把他搶走？」

　　陸遜：「我從未這麼想過，他本就是您的兒子，沒有人能搶的走。」

　　婁傑鋒勾唇：「別來這一套，我記得你以前從來不喜歡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陸遜：「但現在已經不是以前了。」

　　婁傑鋒：「說的好，說的好。」

　　一根煙吸完，婁傑鋒丟掉煙蒂：「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陸遜：「……關於青龍的身世，我想我自己來說。」

　　婁傑鋒好整以暇的望著他：「你準備怎麼說？他若問你，當初為何扣著他，你怎麼回？」

　　陸遜：「少爺放心，該說的，我一字不落，至於其他的，我會攔在肚子裡。」

　　婁傑鋒把玩著打火機：「你要知道，告訴他真相，他可能會恨你。」

　　陸遜閉了閉眼睛，將頭垂得更低了：「這是我欠他的。」

　　婁傑鋒嘆氣：「陸遜，我有一個婁天欽，已經很頭疼了，再來一個，恐怕吃不消啊。」

　　沉浸在父子即將分離當中的陸遜猛地擡起頭：「少爺您什麼意思？」

　　婁傑峰望著他錯愕的樣子：「生而未養，斷指可還，生而養之，斷頭可還，未生而養，百世難還，陸青龍是你一手拉扯大，如今他成年了，可以獨當一面了，我現在把他要回來，於情於理都不合。」

　　「可他是您跟少奶奶的親生子啊。」陸遜萬分吃驚。

　　「我害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你還能如此愛護他，光是這一點，我就自愧不如了，你現在讓我去說，我可能都張不了嘴。」

　　陸遜；「那少奶奶她……」

　　婁傑鋒：「你問題怎麼那麼多？到底還想不想要兒子了？」

　　陸遜連忙垂頭：「我懂了。」

　　…

　　陸青龍跟婁天欽就跟兩根電線樁子似的，戳在那兒一動不動，可是，長時間這麼站著也挺無聊的。

　　婁天欽有些好奇，那兩個老頭到底聊什麼，聊這麼長時間。

　　沒等他挪動腳步，陸青龍的視線就掃過來了。

　　那眼神彷彿在說，你敢動一下試試，回頭我就跟你爸告狀。

　　婁，要不是看在我媽的面子上，早就送你去見閻王了，還容得了你在這裡的耀武揚威？

　　陸青龍曉得婁天欽不服氣，卻又拿自己無可奈何。

　　兩人相互鬥了一會兒眼神，又覺得沒意思，自覺地朝移開視線，分別看向不同的地方。

　　又過了十多分鐘，婁天欽的耐心彷彿被耗盡了，他道：「你在這兒待著吧。」

　　陸青龍：「你去哪？你忘了……」

　　婁天欽這輩子除了被羅女士管，還真沒有哪個管得住他。

　　「他們要是一晚上不出來，你就在站一晚上？」

　　陸青龍卻篤定的說：「他們既然避開我們，自然有避開的理由。」

　　婁天欽在心裡嘲笑，得虧陸青龍從小沒跟他塊兒長大，否則，他一天能打他三遍。

　　「你動動腦子好不好？都多長時間了還不出來？萬一遇見個野獸什麼的。」

　　陸青龍低頭沉默了。

　　婁天欽把煙蒂一彈：「你站在這兒好好等吧，我進去。」

　　這回陸青龍倒是沒有阻攔，但是，沒走兩步，就聽見背後傳來的腳步聲，婁天欽警惕的回頭，發現陸青龍並無敵意。

　　婁天欽放鬆下來，轉頭繼續往前走。

　　陸遜跟婁傑鋒老眼昏花，回去的路上，一不留神踩空了，兩人雙雙掉進了一口枯井裡頭。

　　陸遜本想踩著井邊上的石塊攀爬上去，奈何石壁上全是淤泥，根本沒有著力點，試了幾次都無功而返。

　　陸遜道：「完蛋了，這下完蛋了。」

　　婁傑峰擺手：「不會的，婁天欽見我們這麼久沒回去，肯定會來找我們的。」

　　陸遜：「……你就這麼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