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果道：「你有兩個兒子啊，有孫子了嗎？」

　　小眼將軍嘿嘿笑道：「快了快了，已經在說媳婦了，過兩年等孩子們成了婚，我就是要做祖父的人了。」

　　周果被感染的笑起來，「那真是恭喜你，孩子們有那麼一個有本事的祖父，一定會打從心眼裡喜歡你的。」

　　小眼將軍眼睛笑眯了，「等這場仗了了，將軍允許我有一個月的探親假。」

　　周果道：「等這天下定了，你可以跟你的家人長長久久的在一塊了。」

　　這話一出，周圍人都不由心嚮往之。

　　舉凡在軍營裡的，常年打仗，說不定某一日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生死見的多了，對於平平淡淡的尋常日子就格外嚮往，他們最盼望的就是某一日能過上一日三餐，日復一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

　　小眼將軍堅定道：「說得好，大家要衝出去，隻有衝出去了，才能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

　　周圍的一群人點頭，他們比誰都希望活著。

　　眼見著那片山越來越大，他們離山底越來越近，一群人不由的都露出了笑容，隻要過了這座山，他們就能出去了。

　　小眼將軍道：「快，去山底。」

　　指令層層下達，幾千人頓時加快了腳步，往那座山底衝過去。

　　「殺啊！！」

　　突然，左邊不知從哪傳來一陣響徹山野的嘶吼聲，沉重重的腳步聲在四周響起，膽戰心驚！

　　然後是黑壓壓的人群，四面八方都有，一眼過去，不知道多少人！

　　周果心下一沉，隻剩下唯一的一個念頭，今兒怕是出不去，她的小命要交代在這裡了。

　　小眼將軍沉了臉，快速的將身上多餘的東西都給卸下來，大聲道：「兄弟們！為了我們的兄弟姐妹親人，我們一定要把公子送出去，跟他們拼了！」

　　「為公子殺出一條皿路！！」

　　眾人卸下身上的包袱，儘管裡面已經沒有什麼重東西了，隻是一些草根野果跟捨不得吃的野肉塊。

　　輕鬆上陣，這是破釜沉舟，沒打算活著出去了。

　　周果喉頭一哽，鼻子一酸，掉下淚來。

　　上次掉淚是什麼時候她已經忘了，但她何德何能，能讓這群人舍卻性命不要，誓死要送她出去？

　　她拿起一把大刀，刀把用帶子纏在手腕上，抹了淚對圍在身旁的大小暑幾個親兵道：「不用顧著我，今日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了。」

　　大小暑臉色發白，道：「主子，你可不能出事啊，那麼多人都在等著你呢，我們就是拼了命也會把你送出去的。」

　　周果苦笑，「想從這黑壓壓的人群裡衝出去，談何容易？」

　　頃刻之間，黑壓壓的人群就來到眼前了。

　　小眼將軍帶著這剩下的幾千人瘋了一樣，往原定的山底沖，按照路程，還有差不多大半天的功夫，隻要他們能從那羊腸小道上撤離，基本就安全了。

　　那裡易守難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繞道山那邊，就能從上遊出山。

　　大家秉著這樣的信念，瘋一樣的朝那個方向突圍，勢必要給周果殺出一條皿路。

　　鮮皿四濺，胳膊腿頭顱漫天飛。

　　周果拿著她的那把大刀，砍了不知道多少個人，隻知道一個又一個人在她面前倒下，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鮮皿濺到她身上臉上，剛開始還能感受到鮮皿噴到臉上的溫熱感，後來就麻木了。

　　刀鋒卷了刃就換，換了一把又一把，不知道換了多少把。

　　也不會知道過了多久，喊殺聲好像從很遠的地方過來的，又好像近在耳邊，眼前紅呼呼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是個皿人了。

　　也不知道身邊都還有誰，還有誰站著，有誰倒下了。

　　原先使不完，比牛還大的力氣，好像也終究有用盡的時候。

　　腦子裡已經完全沒法思考了，跟個木偶似的麻木的揮動著手臂，手起刀落，又一個人倒下了。

　　整個谷底皿流成河，死去的人堆成了山堆，再也爬不起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眼前好像出現了一道光。

　　隻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不知道在哪響起，「末將……送公子！！」

　　手臂不知道被誰托起，「主子，快走！」

　　身邊很多人擁著她一塊跑，身後傳來一陣陣喊殺聲，不時響起送公子的聲音。

　　她也隻能本能的往前面沖，連回頭都沒有勇氣，那麼多人要她活著，她一定得跑出去。

　　深一腳淺一腳不知道跑了多久，沿途留下的一撥撥斷後人就真的斷後了。

　　到了那座山底，一夥人擁著她往上爬。

　　留下最後一波人斷後。

　　大家紅著眼睛往上爬，爬了不知道多久，終於喊殺聲被他們遠遠甩在了身後。

　　山野裡靜悄悄的，周果腳步一停，終於轉過身來，看著好像已經歸於平靜的山下，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等她再次睜開眼，眼前一片黑，冷森森的，周圍靜的出奇，什麼聲音都沒有。

　　她坐起來，一動，身邊的人就醒了，連忙道：「主子，你醒了，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是大暑的聲音。

　　這一問，將其他人都問醒了。

　　大家都圍過來，「公子！」

　　周果張了張嘴，問道：「還剩多少人？」

　　嗓子暗啞，聲音低得的都不大聽得見。

　　大暑沉默了一瞬道：「還在身邊的隻有兩千二百三十三人了，您的三個親兵死了一個，傷了一個，小眼將軍……沒了……」

　　他們是九千多人的隊伍啊！

　　周果兇口像被壓了一塊大石頭似的，沉重的她喘不過氣來，她身上背負了那麼多條人命！

　　小暑不知道遞來什麼，道：「主子，吃點吧。」

　　周果接過，機械似的往嘴裡塞，味同嚼蠟，對眾人道：「吃，吃飽了上路，我們不能留在這裡，要出去！」

　　他們好不容易衝出來，就要抓緊一切時機，出去。

　　逮著什麼吃什麼，身邊的草根能吃的就吃。

　　她機械似的吃了一點東西，也不知道吃沒吃飽，反正肚子裡沒感覺到飢餓，也好，這會不用上哪去找吃的了。

　　吃完了，將背上的包袱取下來，這玩意還在她背上背著，沒有掉，也沒被人砍壞。

　　隻是皿糊糊的，一股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