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果道：「起來，大家都是這莊子上的佃戶，如今雖說換了主人家，但這也不是什麼壞事，新主家會帶來新的規矩，不知這新的規矩大家怎麼看？」

　　「好，好的很！東家，你是真的隻收四成租嗎？」

　　「是今年一年隻收四成，還是往後都隻收四成？」

　　「對啊，這是今年一年的，還是往後一輩子的？」

　　這才是大家最關心的，這麼好的規矩，到底是一輩子的還是一年的。

　　莊頭沉了臉色。

　　周果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這群人，果然不愧是在王家手底下幹活的，膽子就是大啊。

　　她一笑，道：「一輩子的事那麼長，誰能說的準呢？我能跟你們保證的，目前，現在這幾年，至少我隻收你們四成租，而且短時日內是沒有加租的想法。你們要是想要我承諾一輩子，這個我可答應不了。」

　　一輩子幾十年，這些人的孩子爹娘說的話還不一定能算數呢，她就是說了一輩子不加租，到時候就能有用了？

　　畢竟世事無常。

　　莊戶們見她年紀那麼小，說出來的話卻斬釘截鐵，拒絕的乾脆利落，這樣一來，有些想法反而卻說不出口了。

　　這個也不是個好相與之輩，他們惹不起。

　　有的終還是腆著臉試著道：「東家，你看我們這老的老的，小的小的，家裡又沒個壯男人，這剩下的一半肥，能不能？」

　　周果看著那開口的那婦人，一直朝前擠，這會雖然隻有半個腦袋探出來了，但話卻噼裡啪啦全說了。

　　她這話一出，其他人都期待的看著她，指望著她能憐貧惜弱。

　　周果指著她道：「這位婦人是吧，你出來，你來說說你家幾口人，佃了幾畝地。」

　　婦人一喜，得意地看了左右一眼，左右給她讓了一個位置，讓她從裡面搖搖擺擺的出來。

　　周果見著婦人的打扮眉頭微微一挑，穿的不耐啊，上好的棉布，耳朵眼裡還紮著銀香丁，手腕上還有一個金燦燦的手鐲，露出來一半。

　　婦人笑嘻嘻恭維道：「東家一看就是年輕有為的主，年紀那麼小就那麼能幹了，想來這心也最最善，是個大大的好人，一看就是有福氣的，這輩子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想什麼來什麼……」

　　真是一張好嘴，二胖幾個聽得嘴角連抽，他們在她身邊這麼多年，恭維的話加起來，還沒有這婦人這會說的多，這也太會說了，誇人的話還不重樣，這樣的人怎麼還在莊子上當佃戶啊？

　　周果嘴角含笑，一直聽著，別說，這誇人的話，聽起來是挺舒服的，難怪人都喜歡聽好話，嫌棄忠言逆耳。

　　她也沒打斷她，這樣的機會難得，她得好好享受享受。

　　婦人嘰嘰呱呱說了好一會，「東家生的跟那觀音菩薩身邊的童子下凡似的，這樣一看，東家的爹娘肯定也大有來頭，我還沒看就知道不一般。」

　　她擡眼一看周果還沒打算說話，咽了咽口水，隻好將那軲轆話倒騰著又來了一遍。

　　最後實在是沒詞了，隻好說起自家的事，「東家，我家一共六口人，我男人早些年沒了，留下三個孩子，再加上一對年老的父母，三孩子都還小，父母也老了，幫不了什麼忙，一家子就等著地裡的糧食活命。

　　東家，你行行好，我們一年到頭就沒吃過飽飯，你發發慈悲幫幫我們吧，我在家裡給你立長生碑了。」

　　周果好笑，看了看旁邊的二胖，道：「她是當我眼瞎啊，還是把我當傻子耍呢？」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前面的人聽得清清楚楚，包括那婦人。

　　婦人面色一變，哭天抹淚，「東家，我沒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啊，我家男人確實沒了，這些年日子確實過的艱難，不信你問問這些人，他們都是看著的。」

　　周果朝眾人看了一眼，就這一眼，讓大家莫名的有些後背發涼，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退，一時沒敢開口。

　　莊頭不停地擦著額頭上的汗，想著待會要怎麼跟東家告罪，竟然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周果看著那哭哭啼啼博同情的婦人，道：「行。」

　　婦人精神一震，擡起頭來，糊滿眼淚鼻涕道：「我就知道東家最是心善了，見不得我們這樣的窮苦人家受苦受窮。」

　　其他人面面相覷，有些意動，想著要不要也求一求，婦人這一求，不知道給自己求來了什麼好東西。

　　周果道：「你覺得我這裡不好，一年到頭吃不飽飯，那肯定是有比較，肯定是前一個東家能讓你一家老小都吃得飽飯，這樣，反正，我跟王家也還有點面子上的交情。

　　我就索性為了你，破個例，將你一家送還給他們。你一家老小跟著王家，以後肯定能吃的飽也穿的暖，有好日子過，不必在我這莊子上受苦。」

　　「啊？」婦人傻眼了，咧開的嘴角落下來。

　　很快，大暑帶著幾個人將婦人一家老小都帶來了，「主子，人到了。」

　　幾個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縮著脖子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擡眼看了周果一行人一眼，又忙把頭低了下去。

　　幾個人手裡還拎著包袱。

　　婦人呆愣愣的看著這一切，又看看周果。

　　周果道：「你既然想念舊主，那留在我這裡也沒意思了。來啊，將這婦人帶去王家，告訴王家是從這個莊子出去的，因思念舊主，在這裡待不下去了。」

　　婦人頓時哭天抹地，「東家，東家，你不能這麼對我啊，我不去王家，不去王家啊！」

　　說來說去，就是不去王家。

　　二胖給幾人使了一個眼色，婦人被堵住嘴拉了下去。

　　連帶著一家老小都被逐出莊子了。

　　這下，下面的人更是噤若寒蟬，連頭都不敢擡一下。

　　生怕自己也被送去王家，在王家的日子可不太好過，六成租跟四成租他們還是分得清的。

　　周果掃了一眼眾人，笑問：「大家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有的就站出來，我洗耳恭聽。」

　　大家一聲都不敢吭，腦袋恨不得低到泥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