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發問。

　　聲音較之於剛才，更加的深沉厚重——「為什麼？」

　　她淡淡的笑，說：「沒有為什麼，隻是你已經退了一步，我又何必咄咄逼人？不管你有沒有背叛我，我殺死了你的孩子，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恩……」

　　他的手指再次用力，弄疼了她的手腕。

　　這一次，他是帶著怒氣的，他在想，這個女人怎麼那麼狠？她怎麼那麼狠？

　　「那個人叫鄭維宇，是麼？是個心理醫生……當初你出國留學時，你們認識，跟你在同一個學校，算是你的師兄，後來回國……而且，就在S市……」

　　黎琛悠悠的說，聲音明明很輕，可是每個字，都像散發著寒意。

　　「你經常去找他，甚至還一塊出遊過，你們去過不少地方，去年的時候，你們還一塊去了南極滑雪……你們真的很隱秘，因為我真的從來沒有發現過這個人，一直到今天……」

　　「……」

　　「知道嗎？當我拿到那些資料時，當我知道這個人時，我心裡在想什麼嗎？我想馬上來找你，我想撕碎了你，可我知道我不能，我甚至差點打算取消今天的見面，我怕我會失控……可後來，我還是來了，因為我知道你的個性，如果你們真的有什麼，你應該不會跟我維持這段婚姻這麼久，早在一年半以前，你已經跟我提出離婚……」

　　「……」

　　「所以，我提前下了班，火急火燎的來到了這裡，可在進了這個房子之前，我還是在門口抽了許多煙，我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我努力告訴自己，剋制住，一定要剋制住……不能傷害你，不想傷害你，不應該傷害你……就在剛才，我將我可能的，疑似的，所謂背叛，也對你解釋清楚了……那麼顧伊人，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你了？」

　　「……」

　　「告訴我，那個鄭維宇，跟你是什麼關係？」

　　……

　　黎琛覺得自己跟顧伊人的這段感情就是一場博弈。

　　將近五年的婚姻中，沒有誰對誰錯，沒有誰贏誰輸。

　　可他的確一直在較勁。

　　他不敢承認自己喜歡顧伊人。

　　當初在高中時，見到那個漂亮的像童年話中公主的女孩子，他或許就有過觸動。

　　但那觸動，大概就是淺顯的，沒有紮根生長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對那樣一個美麗的女孩，沒有人會不喜歡，沒有人會不愛。

　　耳邊經常聽著顧伊人的名字，久而久之，就開始關注起來，哪怕根本沒有機會見一面。

　　開學典禮上，那個女孩如一隻蝴蝶一般翩然走遠，帶走了當時廣場上所有人的視線，也包括他的。

　　可他，也不過是這一群人中，非常不起眼的一個，她不知道，也看不見。

　　那麼，是什麼時候紮進心裡的呢？

　　黎琛也不大明白，不清楚，可他卻知道自己之後很久很久忘不掉顧伊人。

　　他想，或許跟那次在學校看見一頭利落短髮，將自己打扮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樣子，有很大的關係。

　　那是他第一次，在這個漂亮女孩的外表下，看到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她不喜歡自己的美貌，她不喜歡自己。

　　一個連自己都不愛的女孩，那她究竟會愛什麼？

　　他不知道，因為那似乎是跟他無關的東西。

　　那個時候的他，也不知道在多年以後，兩個人會成為夫妻，成為這個人世間，最親密的關係。

　　顧伊人是毒，每個深夜中，他緊緊抱著她，都覺得自己像是個癮君子，毒氣入骨，無法清除。

　　唯有糾纏著這個女人，他的靈魂才能得到片刻安寧。

　　許多次，他捏著她的下巴親吻她，身體不停的折騰她，想要問她：你究竟有沒有愛我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

　　可他不敢問。

　　問了，就輸了。

　　問了，這段婚姻的持續，便找不到了理由……

　　因為她說無愛，她要的也是無愛的婚姻。

　　那一旦有了愛，這婚姻也就走到了盡頭了……

　　她無愛，他卻早已生了情蠱。

　　可是幾年後的現在，她跟他說，要離婚，去尋一個愛她的男子結婚，卻又開始要愛。

　　他說他愛她，她不信。

　　許多原因，但最主要的難道不是，她不愛他麼？

　　黎琛想，自己現在的這般質問，看似威風凜凜，氣勢十足。

　　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在祈求被人愛，祈求被承認的可憐孩子而已。

　　他在尋找她對他有情的蛛絲馬跡，想讓她承認……

　　承認，哪怕隻是那麼一點的情……

　　——「不說麼？」

　　他的聲音都已經有點發寒，步步緊逼，不給她退路。

　　他在努力汲取著，這幾乎散在空氣中，甚至可能不存在的，一點兒真情。

　　顧伊人看著他，靜靜的看著他，就那麼看了幾秒。

　　跟著扯唇笑了下，說：「我跟學長啊……怎麼說呢，以前，的確如你所說的，沒有……但是現在……」

　　他的指尖涼了，冰寒徹骨……

　　「現在……我想跟他在一起！」

　　終於說出口。

　　她得謝謝黎琛，提起她的心理醫生，讓她知道自己是一個不正常的人。

　　讓她知道自己沒法去擁有一個完整的，溫暖的人生。

　　她真的應該謝謝他。

　　終於，黎琛鬆開了手，依舊就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好……」

　　他輕輕開口，聲音嘶啞。

　　顧伊人沒有擡頭，不敢看他，他的一個「好」字，幾乎讓她心瞬間被冰凍。

　　這就是結束了，他們的幾年婚姻，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

　　弟弟讓她好好想想……

　　涼梔問她不會後悔嗎？

　　她不知道，也無從回答，沒人能夠了解她，沒人可以救她……

　　她就是那樣的無可救藥，她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啊……

　　她閉上眼睛，想要說一句「你走吧」，而就在那時，黎琛忽的再次開口。

　　聲音一字一頓，他說：「……好，我輸了……顧伊人，我輸了……」

　　顧伊人一怔，擡起頭時，黎琛伸手按住自己的眉心，扯唇悠悠的笑：「顧伊人，你真的夠狠……我比不上你……我自愧不如……我甘拜下風……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