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情，簡璃從未聽人提起過，像是被完整的封存了起來，湮沒在時光裡。

　　眼下聽起來，更像是楊謙將事情封存起來的同時，也將心裡的傷疤封了起來，鮮少提及，也不願聽人提及，省得那疤挑開來，又是一片皿肉模糊。

　　「我和陸修的天賦雖是互補，但也互相克制，想要對付我，陸修是最好的武器。陸家的子弟都是修鬼道的陰煞功夫，加之從小家族的教育風格，冷情冷皿一些。」

　　「和他們比起來，楊家就算重情重義的了，我楊謙雖然脾氣不好，也算重情重義的，陸家看準了這個，將陸修安排到我身邊來，我孤身一人，難得有個夥伴，我雖然脾氣不好，但對陸修……總歸是忍不下心的。」

　　「但陸家沒有料到的是，陸修會不願對付我。彼時我已經是特殊部的一把手，能力卓越，位高權重。陸家按捺不住，起先他們並沒想害死我，隻想要削弱我。」

　　楊謙擡手捂住眼睛，低低說道，「但就連這，陸修都不願。他那麼淡的性子，年少時被我欺負成什麼樣兒，都不會發火的，卻和陸家發了很大的脾氣。陸家把他當罪人對待，光戒鞭就挨了一百二十下。還把渾身是傷的他關到族中專門關押罪人的偏遠院落去。」

　　戒鞭一百二十下，已經是陸家家法裡很高的刑罰了，再往上，就是處決了。但現在年代不一樣了，哪有能輕易處決一個人的，於是戒鞭一百二十下，就等於是最高刑罰了。

　　至於那個偏遠的院落，簡璃和歐律都想到了當時去接陸飛回來的時候，去過的那個院落。

　　曾經陸修就在那裡關過，曾經楊謙也如同他們倆一樣，氣勢洶洶地殺到了那裡。

　　「我帶他出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麼族規，到了家族要這樣嚴懲的地步。我作為楊家族長，也不好追問別人族中的事情。」

　　「然後陸家的目的，就從想要削弱我，變成了想要除掉我。想想也不奇怪了，他們陸家這輩兒唯一一個驚才絕艷的好苗子，不僅不願和家族同仇敵愾來對付我，反倒搞得好像……被我策反了似的。要換我，我估計也會生氣吧。」

　　楊謙身子弓著，雙手撐住額頭，聲音低沉了幾分，「他們為了對付我，把鎮族的邪靈都給請出來了。陸家修鬼道的，家族子弟多少都有這方面的天賦，體質都偏陰，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家裡供著這麼個鎮族的老傢夥。但走的畢竟是陰邪的路子，所以性格偏激偏執一些，也無可厚非。」

　　簡璃眼睛驀地睜大了幾分，「真是……瘋了！」

　　邪靈！那和惡靈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的。要和邪靈比起來，特殊部對付的那些惡靈，連雜魚都算不上！

　　「嗯，我也覺得他們大概是瘋了吧。於是就有了當年那一戰，起先是幾個惡靈引發的案子，我年輕氣盛嘛，自然是循著線一路追查。牽出來的卻是這麼個大傢夥。」

　　「那老傢夥雖是邪靈，但也受陸家供奉這麼多年，當然是不介意替陸家除掉我。陸修既然不願對付我，陸家就退而求其次，安排了陸勉。那時候特殊部裡還是有楊家和陸家的子弟在各組工作的。特殊部裡的那些陸家子弟吧，想著辦法讓我把案子往那個方向查。」

　　然後那一次損失有多大，簡璃也是有所聽聞的，後來楊謙引咎辭職什麼的說法，她也聽過。

　　簡璃忍不住問了一句，「那陸叔……」

　　「那邪靈最喜歡我這樣的能力，但卻隻有陸家那樣的陰邪之力能夠驅使他。所以他們讓陸勉來對付我，其實也就是讓陸勉驅使邪靈。陸勉哪有陸修厲害啊。」說到這裡的時候，楊謙似乎還有幾分小得意。

　　隻是那帶著小得意的情緒很快就收斂了，「我不知道陸修是怎麼做的，我傷得不輕，醒來陸勉已經死了，陸修不見蹤影，陸家說他死了，我不相信。我念在陸修的面子，沒有對陸家做什麼。也就隻把特殊部裡陸家的子弟和楊家的子弟都撤了出去。我自己也引咎辭職。」

　　「雖然很想說我沒有錯。但，那些殉職的，畢竟是因為牽扯進了兩家的恩怨才犧牲，這恩怨又算是因我而起。」楊謙的聲音低了下去，「但我卻也再沒見過他，直到……」

　　「鬼門的時候？」簡璃問。

　　楊謙點了點頭，「對。」

　　「他還是他嗎？」簡璃想到今天看到陸修時，他那個樣子。

　　楊謙沉默了兩秒，「我不知道。可能有一部分依舊是他吧，鬼門前，他沒殺我。今天，他沒殺你們。」

　　「那邪靈……已經不在陸家了吧？」簡璃想了想，「陸家近年來有天賦的越來越少了，想來就是因為鎮族的老傢夥沒在了的緣故？」

　　楊謙點點頭，「是的。那邪靈……恐怕是要麼已經為陸修所用，但陸修無法完全控制。要麼陸修為他所用，而他也不能完全掌控陸修。而陸修這臭棋簍子搞出來的這些事情，什麼偶靈筆仙鬼門鏡魔的……這還隻是你知道的，不知道的還不知道有多少，恐怕，都是那邪靈需要力量。」

　　從上次看到鬼門竟是接在陸修身上時，楊謙就有所察覺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陸修當初在緊要關頭以陸家子弟的身份，與邪靈達成了什麼協議。但那時候我已經身受重傷，卻還活了下來，照理說這不太可能，那邪靈那麼垂涎我的力量……」

　　楊謙想到這裡，抿了抿唇。所以他才會在鬼門前和陸修重逢時，察覺到他身上那陰煞之氣不對勁時問他，難道你是為我？

　　楊謙深深吸了一口氣，長長的呼了出來，「離離，這就是你所不知道的，但又想知道的，當年的過往。」

　　他看著簡璃和歐律，「他說我渡不了他是嗎？但你們覺得我能就這麼放下不管嗎？要換做是你們，你們能放下不管嗎？」

　　歐律沒做聲，簡璃沉默了幾秒，擡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鎖骨，低低說道，「他今天臨走之前，還幫我補了咒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