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黛年紀小，喜怒藏不住。

　　她之前嘲諷駱甯沒見過好東西，轉眼才知道是自己沒見識。

　　雍王府花棚裡送出來的花卉，她甚至無法想象可以做到如此繁盛、精巧。

　　蔣王府在封地無比豪奢，與盛京城裡的雍王府比起來，卻有雲泥之别。

　　蕭黛深感沖擊。

　　她臉色紅了又白，半晌說不出話。

　　其他人見這位郡主如此大反應，好奇打量她，不明所以。

　　隻極少數人能猜到，蕭黛是拿了臘梅盆栽向雍王妃炫耀，結果卻發現現實殘酷，這才臉色大變的。

　　衆人各有心思。

　　蕭黛很快恢複了鎮定，她今日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飯菜端上來，戲台上熱鬧，好半晌才歇。

　　而後是青衣依依呀呀唱一曲動人的戲，蕭黛趁機開了口：“王妃，我兄妹進京時，在城外瞧見了您的生祠。”

　　衆人看向駱甯。

　　似乎沒聽說過。

　　“何人給我立了生祠？真怪。”駱甯笑着說，“我不曾做什麼大事。”

　　蕭黛：“我們問了，附近村民說不出來。那邊是養了一些騾馬，專門供城裡馬市販賣的。

　　聽說建了生祠後，小牧場牲畜健壯，生意極好；農戶收成也不錯，人人都誇雍王妃。”

　　衆人看向駱甯。

　　駱甯闆起臉：“這恐怕是個誤會。”

　　“不，是真的。”蕭黛說。

　　“具體在哪裡？可能是郡主看錯了，把旁人的生祠誤認為是我的。”駱甯說，“我要叫人去瞧瞧。”

　　蕭黛一時答不上來：“我、我對那裡也不算熟……”

　　她沒想到駱甯的問題如此刁鑽奇怪。

　　像駱甯這樣的出身，不是最應該得意嗎？生祠、興旺，這些都是加在她身上的光耀。

　　這些外命婦們，一個個出身高門，駱甯在她們跟前坐着的時候，心裡肯定很自卑。

　　蕭黛覺得，她吹噓駱甯的時候，駱甯一定會心花怒放：能在外命婦們面前炫耀，還是由旁人來炫，她會忍不住得意輕狂。

　　人性如此。

　　蕭黛卻萬萬沒想到，駱甯絲毫不為所動，甚至沉下臉，逼問細節。

　　她大哥蕭弘跟她交代過細節的，可蕭黛打心眼裡瞧不起駱甯，她過耳不過心，這會兒全忘記了。

　　她支支吾吾。

　　“據我所知，京城附近沒這樣的地方，更沒有我的生祠。我對百姓沒有如此威望與功績。”駱甯沉下臉，非常嚴肅說。

　　诰命夫人們見她發怒，一個個安慰她：“郡主年紀小，誤會了，王妃别惱。”

　　“随便建生祠，的确有捧殺之嫌疑。”平陽大長公主也說，“阿甯素來低調沉穩，哪怕真有，也可能是什麼陷阱。”

　　“是，王妃性子穩，不愛出風頭。這還是王妃第一次宴請。”崔大夫人也說。

　　她與平陽大長公主幾句話，把蕭黛的所有計劃打亂。

　　蕭黛後面還要提慧能法師。

　　慧能法師在京城女眷中也是名聲響亮的，人人都知道他靈驗。他登門做客，說“駱甯有災”的事，蕭黛也需要今日講出來。

　　如今這情景，“怎麼講”成了一個大問題。

　　蕭黛臉色變了又變。

　　“郡主看錯了，是誤會。”

　　“若說給太後娘娘建生祠，或者太皇太後娘娘，我是相信的。給我建，我不信。”駱甯說。

　　她看了眼平陽大長公主與崔夫人。

　　兩位沒有和她通過氣，卻非常默契明白了她的意思。

　　“太後娘娘有福，能佐國運。”

　　“的确如此。”平陽大長公主看向蕭黛，“堂妹，你可知曉太後娘娘的好福氣？當年皇帝高燒不退，是太後娘娘祈福換來他平安。”

　　“怪不得要給太後娘娘建生祠，原來是這個。”崔大夫人笑着說，“百姓心如明鏡。”

　　其他夫人們紛紛附和。

　　衆人都知道蕭黛與鄭太後走得近，就當着她的面，誇獎鄭太後，特意說給蕭黛聽。

　　蕭黛呆愣了半晌，沒想到事情變成了這樣。

　　而後，蕭黛再也說不出話。好幾次她還想要說點什麼，才露出一點苗頭，就被駱甯打斷。

　　宴席結束，賓客陸續離開。

　　走出雍王府，就忍不住議論蕭黛。

　　“這位郡主年輕，不知天高地厚。她吹捧雍王妃的話，雍王妃一句也不愛聽。”

　　“雍王府如今烈火烹油，還需要吹捧？雍王妃才是聰明人，沉得住氣，怪不得太皇太後器重她。”

　　“蔣王府妄圖攪弄風雲，與鄭氏關系密切。恐怕又要起禍端。蔣王府在封地住久了，成了井底之蛙。”

　　“‘幾盆臘梅’，當時氣氛很詭異，蔣王府那個郡主臉色不對。她不會真的拿這點不入流的東西，去雍王妃跟前賣弄吧？”

　　衆說紛纭。

　　雍王妃的第一場宴席，因蔣王府這位郡主，變得格外有嚼頭。

　　然而，第二天就聽說出了事。

　　郊外某處的小牧場，倏然“地動”。

　　不知緣故，但死了上千牲畜，連帶着附近一處小祠堂也倒了。

　　是個生祠。

　　更怪異的是，蔣王府世子當時就在那個小祠堂。小祠堂的房舍整個兒倒塌成為平地，蔣王府世子直接被壓在了裡面。

　　等挖出來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

　　此事很快傳開。

　　京城的衙門去了好幾處。不僅牲畜死亡，還死了人，朝廷要問責的。

　　它成為了滿京城最大的談資。

　　而後就聽說，那個破舊祠堂，是前不久翻新的，什麼人來翻新的不知道。

　　竟是太後鄭氏的生祠。

　　那生祠倒塌時，蔣王世子蕭景正好去祭拜祈福，就被壓死了。

　　連帶着附近牧場死了六百多匹騾子、四百多匹馬和牛。

　　這個牧場的東家，損失慘重，哭天搶地要賠償。

　　“這事，怎麼怪怪的？那天在雍王府的宴席，蔣王府的郡主屢次提到什麼生祠、什麼牧場，如今蔣王世子死在那處生祠了。”

　　“是蔣王府搞鬼吧？世子說不定自食惡果。”

　　“雍王妃肯定是聽到了一點風聲，故而她極力否認是她的生祠。蔣王府的郡主别有用心。”

　　流言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