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出發狗熊嶺
陳氏聞言,微微蹙眉,先聞了聞自己身上,又聞聞謝濤,並未覺得發臭。
但周遭確實散發著一股濃烈的腐爛氣味。
假寐的謝老三睜開眼,嗅了嗅,一下子就確定臭味來源,「娘,你身上怎如此臭?
莫不是一直沒洗澡。」
盧氏一聽炸毛了,捂著肩膀,神情激動,「你說什麼!
還不是老四家的逆女,害的我傷口裂開,久不癒合。」
先前被孟氏用簪子刺傷,後又被謝清舞重擊,反反覆復裂開,傷口經久不愈,用了葯都壓制不住那股味道。
昨日大雨,又沒辦法請大夫。
她還不想頂著臭味趕路呢。
謝老四無精打采走在前面,聞言頭都沒有回一下。
謝蕊臉上難看,但沒好多說什麼,隻是默默挪開腳步。
她可以走動,但闆車上的幾人就遭殃了。
盧老大捂著鼻子,胃裡翻江倒海,早飯都快吐出來了。
可讓他下車,那不行。
老侯爺忍了又忍,謝老三則是直接拉垮了臉,讓謝雲慶給他找把扇子來。
隊伍後面,錢氏扶著虛弱的謝雲軒,一邊抹淚一邊走著。
謝雲桐雖抱著孩子走在兩人身邊,但氛圍古怪疏離,不難看出他們之間隱約產生了分歧。
老侯爺見狀目光閃爍,心中浮現一抹思量。
「雲逸,中午休息的時候,給你三弟送些吃的和葯去。
記住,隻能交到你三弟手裡。」
謝雲逸回頭,看了一眼挂彩嚴重的謝雲軒,想了想,還是點點頭。
「且慢,且慢!」
隊伍剛走出一小截,身後便傳來一道陌生人的高呼。
伍成走在最後面,手持鞭子,戴著草帽回頭。
隻見一隊像是押鏢的隊伍追上來,說話之人正是為首的領隊。
「幹什麼?」伍成保持疏離態度,往後看了看。
穿著深褐色幹練勁裝的窄臉中年漢子客氣一笑,對他拱手,解釋道,「我們商隊也要過狗熊嶺,同路,不如結伴而行!」
伍成想了想,指著前面,「你問我們頭兒去吧,我可做不了主。」
掃了一眼他們車上捆綁著的大箱子和周遭的高大護衛,伍成癟嘴,收回視線。
莫名其妙。
明明有這麼多護衛,還需跟他們結隊?
領隊當即上去跟趙明交涉。
不知說了什麼,趙明倒也同意了他們結伴而行的請求。
「多謝,多謝!」領隊的漢子抱拳感謝,又往回走。
當他的視線不經意掃過人群,猛地看到謝翀臉龐時,瞳孔一閃。
謝翀察覺其視線,快速擡頭。
兩人視線相接,彼此眼神都有些意外。
窄臉漢子沖謝翀輕頷首,然後率先收回視線。
「誰啊?認識嗎?」崔六娘注意到謝翀微怔的眼神,疑惑開口。
謝翀點頭,壓著聲音解釋道,「曜親王的門客,從前在邊境見過多次。」
崔六娘聽見曜親王二字,神色頗有觸動,聲音緩和道,「……你被陷害之初,我能帶你們父子回京,多虧了曜親王從旁相助。」
他和雲霆能保住性命,活著等她到邊境,其中出力最多的便是這位王爺。
多虧了他相信他們父子。
這一大恩,她始終銘記在心。
謝翀有些意外,喃喃道,「……當年曜親王也頗受朝臣忌憚,他竟然願意出手幫我們。」
曜親王乃先帝幼子,手握十萬精兵,十二歲便封王,賜水鄉富庶一帶為封地。
當今聖上登基後,卻將他的封地改到了偏遠潦倒的邊境。
當時朝堂之上紛爭不斷,更有甚者支持曜親王奪位,隻是後來曜親王還是接受了這一安排,去往邊境。
多年過去,如今曜親王已成北境之主,當今聖上恐怕更加忌憚他了。
崔六娘抱著謝瑜,瞧見她偷聽的小眼神,微微一笑,給她戴好帽子,「曜親王為人熱忱,明辨是非。
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謝翀輕嘆,「待日後有緣,再行感謝吧。」
崔六娘點頭,心裡卻不是在想這件事兒,「你說他們為何要與流放隊伍結伴?」
不說是曜親王的門客嗎?而且那麼多護衛隨行,還怕狗熊嶺的幾隻熊不成?
謝翀搖頭,「不知。你是懷疑他們……」
是殺手?
必然不能。
這人身上半點殺氣都沒有。
而且看見他後,也隻是驚訝和意外,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他們,應該是護送什麼東西吧,想要掩人耳目。
崔六娘也沒否認,「小心為上吧。
這麼多年沒接觸的過的人,誰知好壞。」
「嗯!」謝翀順從,他肯定也是以家人為重。
離開城外的那截泥濘道路,進入狗熊嶺外圍,道路平坦後,謝瑜看向崔六娘,大眼睛閃著微光,「娘,我好撐,我想下來自己走。」
昨晚吃了宵夜,今晨早飯又早,這會兒還撐的她肚子圓溜冒尖。
此時沒有下雨,狗熊嶺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雲霧中,水汽翻湧,山色秀美。
崔六娘看看四周,將她放下來,「累了就給娘說啊。」
謝瑜乖巧的眨眨眼。
左右密林隱約傳來熊嘯,忽遠忽近,帶頭的趙明和孫大柱都嚇得面色緊繃。
熟悉這一帶的獵戶面不改色,出聲安撫道,「兩位官爺別怕,這狗熊嶺的熊,其實也安分。
隻要不主動招惹,它們不會亂來的。」
狗熊嶺物產豐富,夠熊維生,通常情況下攻擊人,也是因為人誤入它們的地盤。
而且他們還隨身帶著驅熊粉,不會招惹來狗熊的。
趙明長舒口氣,放鬆下來。
謝清月撐著一根棍子,面色泛白,腳下粘滿泥巴,半個腳趾頭都快露出來了。
她捂著飢腸轆轆的肚子,舔了舔嘴角,抱怨起來,「娘,你說昨日我們為什麼不跑?」
謝清舞跑了,她再也不用流放,再也不用當苦役。
可把她羨慕得沒邊。
羅氏正盤算去到下個城中,就把手頭一半金子換成銀子。
昨日雨大,無法出門,她手頭的銀子買了點食物後,徹底耗盡,再不換點兒金子,她們就要斷糧了。
耳畔傳來女兒的聲音,羅氏抿唇,頗不認同的呵斥,「你以為成了黑戶是一件好事兒嗎?
而且我們能往哪裡逃。
謝清舞一個弱女子,孤身一人,能活過昨日那場大雨就不錯了。」
可惜謝清月聽不進去。
她覺得隻要不流放,就是一樁好事兒。
癟癟嘴,她看向謝雲啟,又開口詢問道,「娘,謝雲啟真是我爹的兒子啊?」
突然多出個哥哥,真是夠有意思的。
「你管他是誰。
好好走咱們的路,省點力氣吧。」羅氏很不耐煩,扒拉了兩下油膩的長發,覺得自己已經跟乞丐無異。
她此刻又累又困,昨夜睡柴房,驛站的老吏假借送水對她動手動腳,噁心得她一晚上沒睡。
這丫頭隻顧著自己睡覺,絲毫不管她的死活,真不知道她怎麼生出這麼個女兒。
前日還不如讓她喂熊算了。
謝清月臉色訕訕地咬唇,心生不虞。
哼!
早知道她就該跟著她爹去,好歹不愁吃喝,不用挨罵。
她娘的脾氣越來越大,煩死了。
走著走著,前頭的人開始唉聲嘆氣,叫苦連天。
「哎喲,好累啊!」
「怎麼這麼多坡啊,累死人了。」
「不行,我走不動了。」
「嗚嗚嗚,我不想活了,還不如去喂熊算了,活著到邊境也是死路一條。」
「嗚嗚嗚~~」
「好餓啊,太餓了。給口吃的吧。」
狗熊嶺的路寬闊,但耐不住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走了小半日,眾人休養了一日略好些的腿就開始打哆嗦。
官差漠視不理,隻是揮舞鞭子做警告。
聲音雖被壓了下去,可越來越多的人跟著嚎叫,嘈雜異常。
謝瑜把手裡的小石頭丟完,今日的訓練也就差不多了。
謝雲瀾從兜裡拿出一個又大又圓的蘋果,用手掰開後遞給她和謝雲荊。
不吃!
謝雲荊捧著石頭,抓耳撓腮,直接拒絕。
他忙著研究自己的異能,半點吃東西的心思都沒有。
謝瑜接過一半蘋果,臉上笑嘻嘻,「謝謝三哥。」
謝雲瀾開心一笑,又把蘋果往後遞。
柳縈縈溫柔婉拒,「雲瀾,你自己吃,二嫂不餓。」
顧明舒也搖頭,她撐!
太撐了!
估計她現在打嗝都是熊肉的味道。
謝雲瀾的手伸在半空,剛要往回縮,旁邊冷不丁冒出來一個人影,出手就要搶奪他的蘋果。
柳縈縈眼疾手快,飛起大長腿就是一腳。
謝雲祁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哎喲!!」一聲慘叫傳來,盧天賜捂著大腿,倒地呻吟。
「兒子!」郭氏一驚,趕緊跑過來扶他,眼神心疼。
「娘,他們打我!」盧天賜眼淚汪汪,依靠著郭氏告狀。
郭氏聞言,先將他扶起來,然後才瞪著柳縈縈,「小賤蹄子,你瘋了。
我兒子又沒惹你們,憑什麼打人。」
「啪!」
顧明舒上去就是一巴掌,乾脆利落。
「你嘴巴放乾淨點,帶著你臭不要臉的兒子趕緊滾開。」
敢罵她弟妹,找抽呢。
郭氏捂著臉,錯愕不已。
「娘!」盧天賜傻眼了。
他趕緊回頭找他爹求救,「爹,你快來,娘被人打了。」
盧盎腳步剛往前擡了擡,觸及謝雲荊和謝翀銳利的視線,立馬縮了回來,抱著胳膊,無言望天。
他不敢啊。
這婆娘才是瘋了,也不看看對面是誰就亂罵。
盧天賜握緊拳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爹。
「爹!」
他爹莫不是沒聽見。
郭氏也氣的發抖。
可除了忍耐,她別無他法。
最後她隻能拉著盧天賜灰溜溜離開。
柳縈縈轉向顧明舒,眉眼彎彎道謝,「大嫂,多謝你(o^^o)。」
「沒事,誰讓她嘴巴不幹凈。」顧明舒在謝雲霆袖子上擦擦手,一臉無所謂。
中午時分,獵戶找了個背風的地方休息。
天色放晴,陽光籠罩大地,熱氣上湧。
錢氏小心翼翼喂謝雲軒喝了口水,心中悔恨交加,眼角再次帶淚。
「對不住,夫君!
我以後再也不亂說話了。」
謝雲軒想替她擦眼淚,可剛一動手,就疼得倒吸口涼氣,「不關你的事,官差心中有氣,自然隻能發洩在我們身上。」
錢氏見他都這樣了,還安慰自己,心中更加愧疚,「你快別說話了。
我保證,我以後隻聽你的話。」
謝雲軒艱難扯出個笑臉來。
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這時,一道陰影遮蓋住兩人身影。
夫婦二人同時擡頭。
「三弟,祖父讓我給你們送點食物和葯。」謝雲逸面色溫和,十分客氣的將一袋東西遞給謝雲軒。
謝雲桐送食物的身形一頓,豎起耳朵偷聽。
「不必了。」謝雲軒不明所以,看了一眼不遠處吃東西的老侯爺,搖搖頭。
「怎麼不用。
祖父這是關心你。
前日你被打,祖父急壞了,你也不知道開口讓我們幫忙。」謝雲逸話語關切,好似從前的隔閡都消弭了一般。
謝雲軒擰眉,還是想拒絕。
謝雲逸卻強行把食物塞到他手中,態度誠懇,「拿著吧,都是新鮮的。
祖父還說,是謝家虧欠你。
裡面放了些銀票,你且留著用。」
銀票?
謝雲軒神色一動,低頭看著手中的袋子。
他們怎麼突然這般大方了?
謝雲軒搞不懂。
不過……若是銀票的話,那還真送到他心坎上了。
前日官差以借口奪走了他媳婦的所有銀子,他們手頭立馬拮據起來。
要想安穩度過流放,沒點銀子怎麼行。
謝雲軒沒再說話,謝雲逸笑了,拍拍他肩膀,起身離開。
目睹一切的謝雲桐神色晦暗,拿著食物不知該不該上前。
錢氏也看不懂謝雲逸的舉動,她好奇的打開袋子,幾張嶄新的銀票露出一角。
五百兩!!!
她沒看錯吧。
謝家人不是沒銀子了嗎?
謝雲軒急忙捂著她驚呼的嘴,眼神警示,「噓!」
這麼多銀票,謝雲逸哪來的?
另一頭。
崔六娘一家跟眾人保持距離,找了個靠樹位置休息。
知道今日要忙著趕路,中午休息時間少,他們帶的乾糧都很簡單便捷,甚至不用熱就能直接吃。
家裡人圍坐一團,慢條斯理的吃著。
跟著他們趕路的商隊將馬車停靠在他們旁邊,謝翀和謝雲霆瞬間警惕起來。
跟謝翀熟識的領隊姓商,他看了一眼「痛苦」啃乾糧的謝翀一家,心中不忍。
他也沒想到會這麼巧,這隊流放的人群竟然是武安侯一家。
不過……他記得謝大將軍不是重傷昏迷了嗎?這麼多年沒他的消息,沒想到竟還活著。
實在難得。
「商叔!」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破商勉思緒。
「欸!」
他扭頭看去,忙不疊揚起一道笑容,走向唯一的一輛馬車,「小公子,您怎麼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