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房境遇
雞鳴三聲。
屋中蠟燭燃盡,一絲微光照進屋內,謝餘睡得香甜。
溫暖的床鋪,安全的環境,沒有罵罵咧咧的摔筷子砸碗聲,謝餘滿足的沉浸在這難得的清晨。
四房,得知謝餘在柴房失蹤,謝四爺趕緊命人尋找。
他還以為是那姦細露頭了,興沖沖的派人尋找,連賭場都沒去。
而前去打聽的柳縈縈正好撞見找人的婢女,一問才知,謝餘竟是四房夫人的嫡女。
她驚訝咋舌,太無語了。
謝餘親姐姐穿金戴銀,錦衣華服,謝餘身上卻連個像樣的首飾沒有,隻有一身的傷。
差別可真大。
想著,她趕緊回到家中,將事情告訴給了自家婆婆和夫君。
「沒想到,小丫頭還是我堂妹。」謝雲祁握著一卷書,面容平和,眼底劃過一抹淡淡的譏諷,當然不是對謝餘。
崔六娘臉上露出一抹為難之色,拍了拍身上的藥渣子,沉聲道,「現在你四叔在找人,我們還是得給他們說一聲。」
可其他幾房與大房水火不容,若是說了,她覺得四房可能都不會管謝餘了。
這時,謝雲霆由自家夫人推著輪椅將他從房中帶出來,聽見幾人聚在一起說話時,急切詢問,「娘,二弟,怎麼了?是不是父親出事了?」
他雙手在空中摸索了兩下,眼睛上蒙著一層深色布條,顯然是看不見的。
「大哥,父親沒事。」謝雲祁握住他的手腕,聲音寬慰道。
「雲荊那小子,昨夜救了個小丫頭,是四房的堂妹,我們正想辦法怎麼給她送回去呢。」
謝家大嫂把人送出來後,就自覺的去廚房幫著柳縈縈端飯端葯。
謝雲荊也乖乖在廚房裡燒火。
謝雲霆鬆了口氣,手放在輪椅扶手上,好看的菱形薄唇微抿,「要不,找個晚上的時候,把小丫頭送到四房門口去。」
這樣不就解決了。
謝雲祁一笑,敲了敲桌面,「還是大哥你聰明。」
謝雲霆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似自嘲一般,又摸了下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再聰明也是個廢人了。
不中用。
「不過還是得問問堂妹的意見。」柳縈縈端著滾燙的葯走過來,一碗放在謝雲霆面前,一碗放在自家夫君面前。
謝雲祁微頷首,溫潤如玉的面上掛著一抹淺笑,「娘子說的對。」
柳縈縈嗔了他一眼,臉頰微紅,又轉身去端早飯。
「我可以不回去嗎?」屋門後,謝餘的小腦瓜探出來,雖面色泛白,但精神頭瞧著已好了不少。
她聲音輕柔,並不虛弱,帶著一股抗拒的意味。
崔六娘扭頭一瞧,有些意外她醒的這麼快,連忙笑笑,「小餘,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叫一聲呢。」
謝餘獃獃的,眼光尤為堅定,看著眼前的三人,「剛醒沒多久,嬸嬸。」
她看崔。
謝雲霆側耳聽著,沒有說話。
崔六娘聽得心軟,話語溫柔,「我是你大伯母,這兩位都是你堂哥,這是你二堂嫂。」
原來她還在謝家。
「大伯母好,兩位堂兄好,二堂嫂好。」謝餘乖乖的叫人,大眼睛澄澈通透,好似一顆奪目的黑曜石。
謝雲祁對她一笑,莫名有種親切感,「小餘也好。」
謝餘沒有對他們產生防備,又繼續問,「大伯母,我可以不回去嗎?」
「我可以給你幹活的,我什麼都會。」
什麼都不會的小魚兒硬著頭皮吹牛,務必要讓自己留下來。
「這……」崔六娘遲疑,走過去牽住她的手,「咱們先不說這個,走,大伯母帶你回去先休息著,吃了早飯再說。」
這孩子,瞧著一丁點大,倒是怪叫人心疼的。
可她不能留下她,這些年,大房就跟被人下咒了一般,時常都有不順,府中下人害怕的跑完了,她們凡事都要親力親為。
家中並無多餘的人手可以照顧她,也不需要她一個小丫頭幹活。
謝餘感受著崔六娘寬厚的大手溫度,邁著小步子,擡頭望向她,「大伯母,小魚不想回去,爹娘會打死我的。
她們都不喜歡小魚,說小魚是傻子。」
小姑娘軟糯的語氣中滿是害怕。
這不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情緒。
崔六娘心中一揪,摸了摸她細軟的頭髮,將她抱來躺在床上,準備給她再上一道葯,「那你讓大伯母想想。」
當然,這隻是緩兵之計,她不敢輕易將她留下。
謝餘趴下,伸手扯扯她的衣角,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大伯母,小魚可厲害了,我可以釣魚養你們的。」
她覺得這位大伯母身上對她毫無惡意,是個好人,興許她後面可以跟著她們生活。
這樣即使會被流放,她也不用挨打挨罵。
崔六娘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笑了,許久沒有這樣發自肺腑的笑過,她又摸摸謝餘的小手,感慨萬千。
還是閨女貼心,要這是她女兒,她肯定都要抱著親香了。
「好,咱們先把葯上了來。」
這麼小就如此懂事,不知道在家中吃了多少苦頭,四房的人夠可惡的。
然而不等崔六娘想辦法處理此事,謝家四房便自己找上門來。
神色害怕的下人將大房破敗的屋門拍得哐當作響,院子裡曬太陽的謝雲霆側耳細聽,皺起眉頭,「阿舒,娘,有人敲門。」
他腿腳不便,門口又有台階,不好推輪椅過去,隻得叫人。
隻是,來人不少,不知是何人。
自從五年前大房出事後,其他幾房就把大房通往主院的月亮門給堵上了,無奈,他們隻得在旁邊巷子裡另開一扇門。
這些年,他已很少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小瀾去,大哥,小瀾會開門。」院子裡正在玩泥巴的少年站起來,舉手,傻乎乎的應答。
他長著一張和謝雲荊一模一樣的俊逸臉龐,眉宇開闊,眼神清澈,但又清澈得有些過分了。
「不要,小瀾回來。」謝雲霆擔心低呼,趕忙制止他。
謝雲瀾在大房行三,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傻子,心智隻有三四歲左右,萬一門外是壞人,他根本應付不了,還會受驚嚇。
謝雲瀾孩子心性,你越說不讓他做什麼,他就越要跟你對著做什麼。
他看了謝雲霆一眼,蹦蹦跳跳的去開門,謝雲霆急得推動輪椅追上去,好在柳縈縈及時跑出來,攔住了謝雲瀾。
「二嫂!討厭!」謝雲瀾認得自家人,歪頭看著她,有些不高興的撅嘴。
柳縈縈哭笑不得,但並不縱著他,轉身從門縫裡瞧了下外面的情況。
這一看,她神色一變,立馬有些古怪。
這不是四房的人嗎?來接堂妹的?
「娘!」遇事不決就叫娘。
門外,謝四爺和周氏等得有些不耐煩,他們神色一緻,嫌棄著狹窄巷子裡的簡陋環境,彷彿在這兒站久一點都會染上大房的晦氣。
這些年,大房太倒黴了,先是崔六娘產下一對帶病的雙生子,一個傻一個啞,而後聲名赫赫的威武大將軍謝大郎又在邊境遭遇敵人埋伏,勉強活下來後卻成了植物人,他們的長子也在這場埋伏中被打斷雙腿,剜去雙目,九死一生才活下來。
大房二子,十七歲的三甲進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曾經驚艷整座京城的少年郎,偏偏又被同窗下毒殘害,此後病體難支。
不僅如此,還有大房長媳接二連三的流產,老二被退婚,崔六娘無故毀容……
現在這一家子是,傷得傷,廢得廢,前些年甚至時常遇到邪祟,搞得一個下人都不敢留下。
「去,接著敲門。
怎麼回事,裡面的人莫不是都死乾淨了,半天也沒個動靜。」謝四爺煩悶的背著手,盤著手裡的核桃,語氣不耐。
周氏掩著口鼻,眉頭緊蹙,「大白天,這裡還陰氣沉沉,果然不是個好地方。」
回去後還得用柚子葉洗洗才行。
要不是為了謝餘那個小孽畜,她打死也不會來這種鬼地方。
她現在身份可不一樣了。
不等下人行動,大門被崔六娘打開,她走出兩步,神色冷漠,「四弟,四弟妹,稀客啊!」
周氏被面容憔悴又臉帶傷疤的崔六娘嚇了一大跳,驚恐的後退兩步,拍拍兇脯,「大嫂,大白天的,你走路怎麼也沒個聲音。」
跟鬼似的。
要是晚上過來,她魂兒都要被嚇飛。
「你們倒是有聲音,就是放不出什麼好屁。」崔六娘居高臨下,抱著胳膊,毫不留情的反擊。
「你……」周氏氣的額角直突突,臉色都快扭曲了。
什麼人啊,這麼粗俗。
「行了!」謝四爺攔住她,一本正經的看向崔六娘,也沒敢靠太近,「大嫂,那小孽畜……謝餘是不是在你這兒?」
他聽丫鬟說,見大房的人偷摸來問過謝餘的消息,仔細一想,猜測那死丫頭定是被大房的人給帶走了。
也是,見不得謝府好的人,也就隻有大房,謝餘肯定也是被她們蠱惑了的。
就是有點可惜,他還以為是敵人派來的姦細呢。
崔六娘聽見他的稱呼,不由得大動肝火,臉色越發的冷,「是。」
「怎麼,現在才想起找女兒?再來晚點,她就要去見閻王了。」
把一個六歲的受傷小姑娘丟在柴房裡不管不問,可真行啊。
謝四爺臉色有些難堪,但他到底還有基本的風度,想著崔六娘一介婦人,又是他大嫂,便沒跟她置氣,「大嫂就不能好些說話嗎?
若不是那小丫頭被你們蠱惑,胡言亂語,說什麼謝府要被抄家的荒誕之話,我怎麼可能收拾她。
倒是大嫂,不在屋中照顧大哥,手都伸到我四房院子裡來了。」
「蠱惑?我們大房多少年不與你們往來了,少胡說八道。」崔六娘將門出身,雖父兄皆已殉國,可一身傲氣也不是蓋的。
在家她可以自怨自艾,但對外人,她一向寸步不讓。
「那不然你們怎麼會把謝餘帶回家,有本事你把她叫出來我們當場對質。」周氏早就不爽崔六娘已久,從前仗著自己將軍夫人的身份,高高在上,如今大房已經落魄得不像樣,她怎麼還敢如此霸道。
崔六娘擰眉,確實有些不知該作何解釋。
這孩子是雲荊帶回來的,她們又沒及時送回,是她們的不對。
周氏勾唇,得意一笑,十分滿意她吃癟的模樣。
「我這就讓小餘出來,跟你們回去。」崔六娘心中嘆息一聲,氣勢矮了半截,轉回主題。
「可別!」周氏眼尾上挑,及時出聲阻攔,頗有些嫌棄的說道,「這死丫頭,我們可養不起。
以後啊,就拜託給大嫂了。」
她今早聽了兒女的分析後,覺得十分有道理。
謝餘如今性子古怪,養在四房隻會壞她們的名聲。
她女兒高嫁伯爵府,兒子又是未來的狀元之才,要是家中有個瘋癲的妹妹,定然會影響她們將來的前途。
為此,她們一家子商量了一下,索性就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大房算了。
反正謝餘長得也不漂亮,性格惡劣,還滿嘴謊言。
一個不中用的女兒,留在家中也沒什麼意義。
「什麼意思?」崔六娘怔了一下,神色狐疑,很是費解的盯著眼前的夫妻倆。
她們不是來帶小餘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