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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儲君何依

問九卿 姒錦 5231 2025-06-21 11:14

  

  儘管朝廷不願事情鬧大,但上京坐在天子腳下,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很難不被百姓知情。

  顧介下獄,金部司司庫和戶部侍郎等官吏同被牽連,此事很快便在這座皇城裡鬧得沸沸揚揚。

  這個節骨眼上,薛府卻是在加緊為薛六姑娘籌辦喜宴。

  紅綢綠緞流水似的往府裡運,僕人們進進出出,一副喜慶熱鬧的景象,好似與外間盛傳的「貪墨大案」全然無關。

  「越是掩飾,越是有鬼。要下官說,就該拿薛府開刀。」

  坐在李肇面前的,是太子賓客梅如晦。

  他看太子氣定神閑地把玩一個色彩明艷釉質細膩的汝窯瓷瓶,一副悠閑姿態,不由嘆息。

  「背靠著端王殿下這一尊護身大佛,也沒人敢查他。」

  這起貪腐案由刑部牽頭,大理寺,禦史台,吏部共同督辦,但刑部尚書薛慶治上旨避嫌,皇帝便指派了大理寺卿謝延展來主理。

  梅如晦道:「下官差人打聽了,那顧介押在牢裡,三天了,也沒個正經審問,這牢坐得可比誰人都輕鬆……」

  李肇沒有擡頭,語氣淡淡。

  「從他嘴裡,能吐出什麼?」

  梅如晦道:「謝延展這老狐狸極會揣測陛下心意,他分明就不想審,不肯再牽連更多人進來,給自己惹禍上身……」

  「嗯。」

  今日太子沒有上朝,身上隻著一襲月白色大袖錦袍,面料輕柔順滑,透著幾分清冷,頭髮用一根墨玉簪束起,渾身上下不見佩飾,看上去與平常略微不同,卻盡顯尊貴之態。

  梅如晦跟李肇多年,卻時常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沉默一下,他問:「殿下以為,此事會如何了結?」

  李肇垂目,「陛下想聽什麼,謝延展便會稟報什麼。」

  梅如晦看他把瓷瓶翻轉過來,在細細查看瓶底的印章。

  又道:「陛下自是想快些結案,不再鬧出更多的事端,無法收場。隻是薛六姑娘那邊,未必肯消停……」

  李肇的手指微微一頓。

  他低低笑了一聲,「誰能想到呢,這上京風雲,竟由一隻纖纖素手攪動。」

  梅如晦問:「東宮當如何應對才好?」

  李肇道:「可用,便用。能用,盡用。」

  梅如晦道:「端王生辰近了,薛六姑娘的婚期也近了。」

  停頓一下,他沒從太子眼裡看到情緒,又說一聲,「女子出嫁從夫,六姑娘有心嫁端王,端王也並非庸碌之輩,分明有心借舊陵沼之力。這二人要是惺惺相惜,未必不是一樁好姻緣。」

  到時候他們強強聯合,對太子,可不是美事。

  李肇沉默。

  好半晌,那瓷瓶在桌上磕出一道清脆的嗡聲。

  他的聲音灌入耳朵,好似琴弦撥動。

  「可惜了這好物。」

  梅如晦一驚。

  擡頭看去,那上好的瓷器,添了一道裂痕。

  -

  薛府。

  傅氏和薛慶治夫妻倆,又為薛綏婚嫁的事情,大吵一架,鬧得不歡而散。

  府裡上下都知道,如今老爺再不去大夫人的清闌院了,大夫人也是個心性硬的,死活也不肯服軟。

  晌午,錦書到梨香院來,向薛綏說起此事。

  薛綏神情淡淡的,好似提不起興緻,「由他們去吧。」

  錦書看她如此,有些擔心。

  「這是六姑娘的婚事,六姑娘可要考慮周全……」

  婚姻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是天大的事。

  六姑娘是錦書見過的,唯一一個不當回事的人。

  薛綏一笑,「姑姑懂我。」

  錦書嘆息著不再多說,從袖管裡掏出一封摺疊好的信箋。

  「有人給姑娘傳話。」

  薛綏看她一眼,用乾淨帕子擦了擦手,這才接過封好的字箋。

  「傳到哪裡來的?」

  「鴻福賭坊。」

  薛綏打開一看,字跡龍飛鳳舞,肆意張狂,是一手筆力遒勁的狂草,要不是她對書法有些造詣,隻怕一個字都認不得。

  「是幽篁,在幽篁,休驕矜醉疏狂。」

  看上去像情詩。

  其實是為掩人耳目,怕落在旁人手上。

  這是李肇赤裸裸的警告和要挾,讓她休得狂妄……

  同時,約他幽篁居見。

  錦書問:「姑娘,怎麼了?」

  薛綏深吸一口氣,慢慢將紙條撕碎,點燃在火爐裡。

  這陣子倒是忽略了李肇。

  東宮監視著端王的一舉一動,當然,也包括薛府和她。

  這個時候召喚去見,定然不是什麼好事……

  -

  天邊最後一絲霞光收入雲層,蒼穹如有幕布遮掩,漸漸陷入黑暗。

  兩個姑娘一前一後,走到幽篁居的後角門,四下裡看看無人,這才輕咚三聲。

  門開了。

  還是來福公公那張白胖胖的笑臉。

  「薛六姑娘來了。裡面請!」

  薛綏看他一眼,來福的臉上,有些許的汗意。

  這個季節,天氣回暖,但到夜間遠不是能冒汗的地步。

  薛綏停下腳步,朝來福施了個禮,「公公可有哪裡不適?」

  來福微微一愣。

  這都能瞧出來?

  他不適的不是身子,而是心情。

  早說什麼來著,不要招惹太子殿下。這下好了,太子爺要是撕毀契約,不陪她玩了,薛六姑娘可就慘了!

  來福公公有些可惜。

  從前他沒有這樣的感覺,馬死牛死他都能笑呵呵地看著,薛六姑娘也沒有跟她很親厚,甚至算不得熱情,從不像旁人那樣因為他是太子近侍就來討好……

  可他就捨不得這個姑娘,折在殿下的手上。

  是她那一身傷痕,灼了他的眼睛吧?

  自從看過,他再難漠視。

  然而,面對薛六姑娘坦蕩蕩的眼,來福說不出什麼。

  「沒沒沒,隻是方才走急了,出一身汗。」

  薛綏看他一眼,徑直往榮華堂走去。

  上次李肇便是在那裡召見他的。

  來福為她領路,可能是周遭太安靜,他聽著自己的呼吸,總覺得不夠順暢,終是忍不住,嘆息一聲,「姑娘見到殿下,多順著他一些,殿下……是個好殿下……就是有時難免……難免意氣用事……」

  他說不出太子爺的壞話,又怕薛綏聽不懂,顧慮重重,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薛綏一笑:「多謝公公提點。」

  -

  滿室燈火照著榮華堂。

  太子獨坐殿中,神色平靜,輪廓清俊得仿若一幅受上天眷顧而成的精美名畫。

  「殿下,人帶來了。」

  來福一貫恭敬的腔調,打破了沉寂。

  李肇道:「你們下去。」

  太子聲音清淡,聽不出喜怒。

  來福看了薛綏一眼,微微嘆息一聲,應聲帶著眾人退下。

  小昭卻不肯。

  她虎視眈眈地守著薛綏,並沒有因為李肇身上傳來的威壓而退縮。

  薛綏朝她點點頭,小昭這才不情不願嗯聲。

  離開時,拳頭握得緊緊的,好像一有風吹草動,就要撲上來。

  薛綏心裡微微一暖,擡頭看過去,隻看到李肇的人影沐浴在燈火光暈裡……

  火光掃不清那眉眼,神色也不分明。

  她緩慢走進去,行禮。

  「殿下深夜召喚,所為何事?」

  李肇擡眼,漠然地看她片刻,修長的身影如清風明月一般,慢慢從座中過來,站到她的面前。

  「問得好。」

  冰冷的眼神落下來,比以往嚴肅。

  唇角微微彎起,用的是溫柔的語氣,卻如同詔令。

  「聽孤一言,莫嫁端王府。」

  薛綏略微意外,「殿下是懼他?還是留我?」

  她很平靜。

  李肇看上去同樣平靜。

  兩個人眼對眼,沒有一絲笑到達眼底。

  「殿下早知我要去端王府,為何現在才來阻止?怕我被李桓吸引,投誠於他?」

  李肇打量她一眼,微微揚眉。

  「你以為你做這些,就能扳動平樂?」

  薛綏想了想,如實說:「扳不動,因此我要端王做跳闆,也要與太子合謀。」

  她眼神堅定,既表忠心,又令人生恨。

  李肇似有不耐,諷刺地一笑,一撩袍角,懶洋洋地坐到正對她的椅子上。

  「春日花宴,皇後為孤選妃……你要一個跳闆,孤不比李桓差。」

  薛綏忍不住笑了起

  這位太子殿下,什麼都要跟端王比。

  這是比到迷失自我了嗎?連這種事情都要爭槍?

  她有些匪夷所思的看著李肇,平靜且認真地告訴他。

  「東宮位分尊貴,以薛六庶女之身,全然不及。更何況,人多,麻煩。」

  本朝東宮定製,太子妃一人,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八人,昭訓十六人,奉儀二十四人。

  等李肇大婚,這些妃嬪大概都會慢慢配齊,不敢想象到時候的東宮裡,會有多麼的花團錦簇,可比端王府熱鬧多了……

  說罷她又學李肇一般,冷笑一聲。

  「我從來沒有打過殿下的主意,殿下安心。」

  李肇笑了起來,「你當真要一意孤行?」

  薛綏欠身:「薛六行事,隻憑本心。」

  李肇好似被她這句話氣笑了。

  「那你便要承擔與孤作對的後果。」

  薛綏不作聲。

  與李肇這個人打交道,遠比跟薛府和顧介那種人來得可怕。

  正如他養在幽篁居地窖裡那些蛇,看似蟄伏靜默,悄無聲息地盤踞,實則暗藏殺機,不知何時就會要人的命。

  可她要做成一番事,繞不開這位心機深沉的東宮太子。

  良久,薛綏幽幽一嘆。

  「雖非我所願,但殿下若不肯容,那便當我那日來錯了。你我的君子協議,一筆勾銷。」

  君子協議?

  誰是君子,反正他不是。

  李肇漫不經心地應一聲,「滾!」

  第一次來幽篁居,得到的是一個滾字。

  還有一個帶毒的魯班盒。

  這次也不知會是什麼……

  薛綏遲疑片刻,朝他拜別。

  「殿下近日相助的恩義,薛六牢記於心。若來日太子有求,必全力以赴。再會!」

  她神態大方,眸底如有清輝,行事更是果決,說走就走。反襯得李肇俊臉上冷氣森森,神情極是難看。

  李肇看著薛綏離去,沉默許久。

  「既不中用,便不留了。」

  來福和關涯踏入屋中,就聽到這話。

  二人對視一眼,心裡均咯噔一聲。

  薛六姑娘完了!

  太子殿下最容不得的,就是背叛。

  -

  離開幽篁居當夜,薛綏便讓錦書約見搖光。

  搖光仍在鴻福賭坊見他,一見面便親熱地笑。

  「小師妹,又想師兄我了?」

  薛綏不聽他調侃,眉目肅冷,「我要見大師兄。」

  搖光眉頭皺起,「發生什麼事了?」

  薛綏搖頭,淡淡地道:「記得把玉衡師姐也約上,我有求於她。」

  搖光不滿地哼聲:「別以為叫上玉衡,我就要幫你。我可跟你說清了,大師兄不好請的,請一次,我就要挨一次訓,傷筋動骨,勞心費神……」

  「太子要殺我。」薛綏突然開口,打斷搖光的話,隻見他愕然而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為何?李肇瘋了?」

  薛綏微微一笑,「或許。」

  李肇這個人偏執瘋狂,今日叫她前去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給她下的最後通牒。一旦讓他覺得事態超出掌控,隻怕寧願毀去,也不會放任,更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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