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可敵珈邏再看向葉無坷的時候,眼神已不似之前那樣單純的之後敵視。
她對葉無坷并不陌生,從她第一次聽這個名字開始她就已經對此人頗為上心。
在她心中如闊可敵厥鹿那樣的家夥被誰殺了都不會讓她覺得驚訝,死在黑武任何地方也不會讓她驚訝。
唯獨是被一個甯人追了一千裡,且還是追到黑武邊關門口的時候被殺了她不能不驚訝。
從她開始學習以來,她的父親,黑武的汗皇陛下就隻讓她學一件事。
學甯人然後擊敗甯人。
所以這二十幾年來每一個中原豪傑她都去鑽研,尤其是像甯帝李叱,大将軍唐匹敵,大将軍夏侯琢,甯國宰相徐績之類的人。
但她知道,她的第一個對手不會是這些人。
也不知道是什麼,當她第一次聽到葉無坷這個人的時候她就有一種感覺。
她和這個敢千裡追殺黑武世子的愣頭青,将來會成為對手。
闊可敵珈邏沒有預料錯,現在葉無坷已經站在她面前了。
一箭救下兩匹奔馬的少年,在這一刻讓闊可敵珈邏的鬥志徹底燃起。
“葉部堂箭法不錯。”
闊可敵珈邏語氣平靜的誇獎了一句。
葉無坷回答道:“馬馬虎虎,大甯的讀書人也都會些拳腳,和軍中高手比起來,我這箭法也實在上不得台面。”
要是别人如此自謙倒也沒什麼,闊可敵珈邏卻在心裡冷哼一聲。
男人啊......果然都喜歡裝。
“你我賭局尚未結束。”
闊可敵珈邏道:“那兩位騎士還各有六箭,不知道最終這彩頭會花落誰家。”
葉無坷道:“我看還是草原上的漢子箭術更好些。”
闊可敵珈邏道:“我倒是覺得漠北的勇士更勝一籌。”
兩人對視一眼,便将注意力再次放回到比武場上。
這時候那兩位騎士也都身上冒汗,不僅僅是因為剛才兩人都是四箭落空,還因為他們都看出來了,那兩位大人物的箭法都在他們之上。
如果接下來再分不出勝負,兩人的臉面也都沒地方放了。
草原漢子勃利斥深吸一口氣,下意識看了看漠北騎士烏爾追。
兩個人剛才都有些緊張,經過了這樣一個小插曲之後反而都平靜下來不少。
“如果要是你赢了,我把我的戰馬給你。”
“如果你赢了,我的戰馬也歸你!”
闊可敵珈邏聽到兩人對話忍不住唇角微揚:“葉部堂,那兩位勇士又加了彩頭,你我似乎不該落于人後。”
葉無坷:“外相想再加個什麼彩頭?”
闊可敵珈邏道:“若烏爾追赢了,葉部堂可送我一件信物,倒也不需要是什麼珍貴的東西,隻需要拿出來便讓人知道這是你輸給我的。”
葉無坷:“外相不如直說。”
闊可敵珈邏道:“我要你的千辦腰牌。”
葉無坷心中微微一震。
這個女人不要别的東西,要的偏偏是一塊千辦腰牌。
這東西說起來造價确實也沒多高,可真要是輸出去了臉面無存。
也不隻是葉無坷一人之臉面無存,連廷尉府都跟着臉面無存。
“葉部堂不舍得?”
葉無坷笑道:“我這個人向來小氣,從來都是占别人便宜,外相說我舍不得确實舍不得,雖然明知道給不出去想想都舍不得。”
“明知道給不出去?”
闊可敵珈邏笑了笑道:“葉部堂倒是自信。”
葉無坷問:“外相準備加什麼彩頭?”
闊可敵珈邏道:“我既然想拿葉部堂的千辦腰牌,自然也要準備一件能讓你滿意的東西......”
說到這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兇前:“葉部堂此前對這快玉牌似乎有些興趣?”
葉無坷道:“我這個人雖膚淺喜歡名貴的東西,但我更感興趣的是這些名貴東西為什麼名貴,是東西後邊的内容價值。”
闊可敵珈邏道:“我這玉牌背後倒也沒什麼東西。”
葉無坷道:“我看這玉牌背後東西不小。”
闊可敵珈邏雖然精通中原文化,但教她的那些人哪有一個敢和她開這種玩笑的。
所以她完全沒有聽出來葉無坷這句玉牌後邊的東西不小是什麼意思,還以為葉無坷真有些眼力。
“這玉牌确實有些來曆。”
闊可敵珈邏道:“這是當年楚國滅亡之前,中原禅宗聖地栖山禅院的一位大和尚帶到黑武的東西,而這件東西是當年楚皇賜給他的,是栖山禅院堂頭大和尚的身份象征。”
葉無坷心說那你算是保不住了。
闊可敵珈邏道:“若葉部堂答應,我就拿這件東西做彩頭,你赢了,玉牌歸你,我赢了,千辦腰牌歸我。”
葉無坷問她:“不知道外相為何會對一塊千辦鐵牌如此看重?”
闊可敵珈邏道:“我有一個不成器的堂兄與葉部堂算舊識,我打算赢了你之後把你的鐵牌送給他。”
葉無坷明白了。
看來這個叫闊可敵珈邏的女人對他确實有些了解。
她知道關于白衣僧向問的事,所以拿了一件栖山禅院的東西出來。
更因為闊可敵厥鹿死在葉無坷手裡,所以她的目标就是葉無坷的千辦鐵牌。
“好。”
葉無坷道:“你等我片刻,我馬上回來。”
闊可敵珈邏問:“葉部堂要去做什麼?”
葉無坷:“我去找個合适的盒子裝玉牌。”
闊可敵珈邏輕輕哼了一聲。
這時候,那兩匹此前摔倒的戰馬因為受了驚吓已經不适合再用,所以換了兩匹戰馬,那兩顆松果也被重新綁好。
驅趕着戰馬跑起來之後,草原漢子勃利斥縱馬追了上去,漠北騎士烏爾追不甘落後,催馬向前。
兩個人這次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也都想着這一箭就分出勝負。
待那兩匹戰馬奔出去一百五十步遠之後,兩人同時将弓端起來拉開。
烏爾追見勃利斥先抽了一支羽箭出來,于是他伸手在箭壺之中抽出兩支箭。
兩支箭扣在一處,外人自是不易察覺。
等到勃利斥一箭射出的時候烏爾追也拉弓放箭,手法極為迅速,兩箭同時飛出。
這兩支箭看似是一起放出去的,但發箭的角度和力度也不相同。
第一支箭直奔戰馬背上的松果,第二支箭則追上勃利斥的箭,兩箭在半空之中碰撞,勃利斥的箭便被擊飛。
而烏爾追的那支箭則朝着松果飛了過去。
勃利斥眼神一變,哪裡想到這烏爾追竟然如此陰險。
他再想抽箭補射,顯然是來不及了。
可就在這時候,葉無坷的箭也飛了過來。
他們都是最優秀的射手,眼力自然也遠超常人。
勃利斥馬上就看出來,烏爾追那支箭也必然會被葉部堂的箭擊落。
然而此時,第三支箭到了,是闊可敵珈邏的箭。
葉無坷和闊可敵珈邏的箭力度更大速度更快,顯然兩人實力都在勃利斥和烏爾追之上。
葉無坷的箭眼看着将烏爾追的箭擊落的瞬間,闊可敵珈邏的箭後發先至将葉無坷的箭擊飛了。
漠北騎士烏爾追立刻就松了口氣。
可這時候他才忽然驚醒,剛才聽到的弓弦聲絕非一次。
他側頭去看,卻見葉無坷依然還在發箭。
連珠一般,一箭接着一箭。
葉無坷的第一支箭被闊可敵珈邏的箭擊飛,可這似乎在他預料之中。
他的第二支箭打的是戰馬,依然還是馬蹄。
烏爾追的箭眼看着到了的時候被葉無坷的第二支箭超越,那箭打在戰馬馬蹄上,戰馬一個歪斜,烏爾追的箭再次落空!
這一幕,驚呆了在場的每個人。
黑武汗皇闊可敵正我看到葉無坷的箭術也不禁臉色微變,眼神裡隐有欣賞之意。
而大甯皇帝李叱坐在那嘴角帶笑。
因為還沒完!
葉無坷發的并非兩箭!
第三支箭飛出去打的不是烏爾追的箭也不是戰馬,而是之前被打飛了的勃利斥的箭!
第三支箭打在勃利斥的箭上,那原本要落地的箭被直接擊飛出去,再次飛上高處。
緊跟着葉無坷的第四支箭到了,打的依然是勃利斥那支箭。
第三支箭是把勃利斥的箭救起來,第四支箭是調整了勃利斥那支箭的方向。
眼見如此,闊可敵珈邏也一箭射出試圖将勃利斥的箭再次擊落。
可她還是慢了那麼一丢丢。
葉無坷已經發出了第五箭。
第五支箭比剛才的箭更快更猛,速度快的讓人的眼睛都跟不上。
這支箭精準的擊中勃利斥那支箭的箭尾,給勃利斥的箭來了一次空中加速。
第五支箭上的力度似乎全都轉移到了勃利斥的箭上,那箭驟然向前。
也就是在這一刻,闊可敵珈邏攔截的那支箭到了,隻差分毫,在勃利斥那支箭的後邊飛了過去。
若葉無坷沒有發出第五支箭的話,他前邊用兩箭救起來的箭也還是會被射落。
突然加速的羽箭竟然精準的擊中馬鞍上的一顆松果,直接将松果打的飛了出去。
這一箭的精準就在于,力度這麼大速度這麼快,若正中松果就必然會将其擊碎,隻要擊碎了難保黑武人不會說什麼擊碎了不算之類的鬼話。
場面先是安靜了一下,緊跟着掌聲雷動。
不少人已經站了起來,朝着葉無坷那邊大力的鼓掌。
這是他們對一位強者的肯定和欣賞,甚至連黑武屬國那邊也有不少人起身鼓掌。
然而即便是這一箭将松果擊飛,黑武那邊還是有人立刻就不滿了。
“這算什麼!”
有一個黑武人站起來大聲喊道:“這不算!那不是草原騎士擊落的松果,算不得是他赢了!”
另一個黑武人也站了起來扯着脖子喊:“這是作弊!這根本不是草原人擊落的。”
葉無坷淡然道:“擊落松果的那支箭就是勃利斥射出去的那支箭,有什麼可質疑的?”
黑武人還在喊,聲音越來越大。
闊可敵珈邏一擡手,那些呼喊的黑武人馬上就閉嘴了。
“葉部堂好箭術。”
闊可敵珈邏将脖子上挂着的玉牌摘下來遞給葉無坷:“赢了就是赢了。”
葉無坷伸手将玉牌接過來,就在黑武人一陣陣扼腕歎息的時候,也有不少人豔羨的時候,那塊玉牌在葉無坷手裡啪的一聲碎了。
場面再次安靜下來。
闊可敵珈邏眉頭微蹙:“葉部堂,這就顯得有些失禮了吧。”
葉無坷道:“外相的這塊玉牌是來自栖山禅院,既然你帶來了就應該是了解我曾經有過一位栖山禅院的朋友,你若赢了,想要我的千辦鐵牌是要在闊可敵厥鹿的墳前毀掉,而我得了你的玉牌也是要送給那位故人,故人已去,這玉牌自當随他而去。”
說完後葉無坷轉身往回走:“勃利斥,赢了就是赢了,大大方方拿走屬于你的獎勵,誰說三道四你就指着他鼻子罵。”
草原漢子勃利斥本來确實有些慚愧,不好意思去拿那些獎賞。
此時聽到葉部堂的話之後,他立刻挺起兇膛朝着獎品走過去。
闊可敵珈邏看着葉無坷的背影,眼神稍稍複雜。
回到高台上之後葉無坷就在自己位置做了,餘百歲立刻朝着他豎起拇指:“師父,牛皮!沒給咱大甯的爺們兒丢臉!”
葉無坷用大拇指在餘百歲大拇指上按了一下:“同爺們兒。”
餘百歲道:“看來我還真是低估了那個黑武娘們兒,剛才要是我去的話雖然也能險勝,但比起你來當然還是會差了些。”
束休:“......”
三奎:“呵呵......”
大奎:“百歲是個謙虛的人。”
二奎:“百歲怎麼了?什麼虛?”
餘百歲瞥了他們一眼,湊近葉無坷道:“師父,我怎麼覺得這個娘們兒好像在針對你?”
葉無坷道:“大概是看上我了。”
餘百歲:“那不能!我可以承認你是一個優秀的男人,也可以承認你比我優秀那麼一丢丢,但她看不上你,她得看上我。”
葉無坷:“她配不上你。”
餘百歲:“勉強配勉強配,世上哪有那麼多完美的事。”
葉無坷:“那下一次她再出手你去征服她。”
餘百歲:“倒是不急。”
就在說話的時候葉無坷往遠處看了看。
這邊是露天的場地,距離大概兩百丈外就是那座巨大的會場。
在會場外邊,他隐隐約約的看到了博兒今的身影,但是顯然,博兒今似乎有些不對勁。
那個家夥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會場門外,身邊竟然沒有随從。
這裡一共有三個大的會場,一個是大甯建造,一個是黑武建造,分别是甯帝李叱和闊可敵正我會見諸國使臣的地方。
最大的那座會場是由大甯和黑武兩國同時派人監督建造。
這座會場是由屈渤出人力物力造成,因為此地屬于屈渤地界,屈渤作為這次盛會的東道主,出力建造這座會場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黑武人才會順理成章的提出,由屈渤人來維持會場秩序。
現在博兒今就在會場那邊,但他看起來可沒有什麼得意的。
葉無坷看了一會兒,見博兒今不知道是在和誰争吵,顯然有些激動。
不久之後,葉無坷又注意到有人快速到了黑武汗皇闊可敵正我那邊,低低的說了幾句什麼。
闊可敵正我貌似随意的吩咐了幾句,那報信的人快步離開。
“看起來博兒今好像沒有那麼被重用。”
葉無坷自言自語了一聲。
此時場間有銅鑼聲響,大家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了過去。
這是另一場比試的開始。
這一場是比試氣力,參加比試的還是那些小國的人。
大甯和黑武的比試是重頭戲,當然不會一開始就擺出來。
這些小國之間的比試是開胃菜,對于兩個超級大國來說不重要。
可是,對于那些小國的人來說怎麼會不重要呢?
哪怕這是兩個超級大國談判之前的開胃菜,也一樣是他們國力的展示。
為什麼他們都願意來參加?
難道真的僅僅是因為對兩個超級大國的懼怕?
他們也都是帶着目的來的,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場合展現本國實力格外重要。
一是給各自的老大看看,做小弟的我是願意出力且有力氣的。
二是給其他小國的人看看,你不要随意來招惹我但你可以和我做朋友。
葉無坷在各國大力士下場的時候下意識的看向對面,果然,闊可敵珈邏的眼神又在他這邊了。
剛剛輸了一場的黑武女人,顯然這一場也沒想放棄。
不光是葉無坷,餘百歲也注意到那個冷傲到甚至有些妖異的黑武女人又在看他師父了。
所以他有些失落:“難道她真的看上你了?”
他不甘心:“你說,你哪裡比我強呢?是身高,是身材,是長相,是都比我強那麼一丢丢,但真正的女人是不會看重這些外在的東西,她們更在乎一個男人純粹的内心和強者的欲望。”
三奎和束休就那麼看着他,兩個人都想象不出來這個家夥是有多厚的臉皮能說出這些話來。
“不行,我一定得展示自己的力量,原來她是一個膚淺的女人,那就讓這膚淺的女人看到什麼才是極品男人!”
餘百歲猛然起身。
看了看場間是大力士比武,于是他又坐下了:“真正的強者是不會輕易出手的,要在最關鍵的時候力挽狂瀾!”
三奎和束休剛剛都以為他要燃起來了,沒想到他是軟下來了。
葉無坷此時好奇的是,闊可敵珈邏在這個比試力氣的比武場上她能想到什麼花樣?
這大力士的比試一開始乏善可陳,不過是看誰能拎起來的東西更重。
場地上準備了許多中原武林練功常用的石鎖,也有黑武人鍛煉力氣時候常用的石球。
各國的大力士下場,看誰抱起來的石頭更重堅持的時間更久就算暫時領先。
就在這時候一個叫北燕的小國的武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北燕在屈渤還往北,原本也是中原屬地。
自從歸屬黑武之後,北燕的皇帝就以黑武汗皇的兒臣自居。
如果說屈渤當年是經過抗争但最終抗争失敗才臣服于黑武,那北燕就是一群天生的黑武奴才。
最可氣的是,屈渤原本屬于草原民族,而北燕曾經都是中原漢人。
這個國家可以追溯到楚國立國之前。
當初北燕開國皇帝趙珂正和大楚開國皇帝争奪天下失敗之後,就帶着殘兵敗将一路往北逃竄。
楚皇率軍直追到漠北,趙珂正竟然在黑武城關之外叩首乞降。
黑武随即将趙珂正放入關中,楚皇隻好郁悶而歸。
趙珂正在黑武的支持下搶奪了漠北一片地盤建立北燕,自稱中原正統卻向汗皇自稱兒臣。
如今北燕的皇帝叫趙善,場下那個名為高天賜的大力士就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
這高天賜看起來并不是那種膀大腰圓的體型,可竟是天生神力。
别人還都在一點點試探其他對手底細的時候,這個高天賜直接走到了那個最重的東西前邊,緊了緊腰帶,雙手抱着那座千斤之鼎,一咬牙就給搬了起來。
非但搬了起來,還搬着往前大步走了三十步砰地一聲把千斤鼎放在場中。
“我看你們都不要比了,比來比去的多麻煩。”
高天賜大聲說道:“這場比試的彩頭都是我的,你們就不必再有什麼想法了。”
說到這,他朝着大甯屬國那邊掃了一眼。
“黑武帝國汗皇麾下勇士萬萬千千,而我隻不過是其中最沒本事的一個。”
他昂着下巴掐着腰,眼神一個勁兒的往大甯皇帝陛下所在的高台那邊看,然後再往大甯屬國那邊看。
“想不到我這最沒本事的,在這裡竟然無敵!”
他哈哈大笑起來。
“我可不敢說這是甯國無人,畢竟這場比試甯國并沒有派人下場,我隻是覺得,原來投靠了甯國的這些彈丸小國,也真是沒人要了才成了甯國屬臣。”
“我今日就一個人站在這裡,接受來自甯國屬國所有人的挑戰,若是有人能赢了我,包括我這條命,你們說拿我什麼就拿我什麼。”
“若是沒有人能赢了我,我也不會咄咄逼人,和我比試的,隻需說一聲你們确實都是沒人要的破爛就行了,哈哈哈哈哈。”
他指了指那邊:“你們,沒錯不用裝作看不見我指的就是你們,你們有誰願意過來陪我玩玩兒?”
然後又指了指這邊:“你們呢?有一個夠膽的過來試試嘛?我倒也不是看不起你們,天下英豪也是萬萬千千,可偏偏在甯國周圍一個都沒有,不知道甯國國内有沒有。”
此時此刻,大甯那些屬國的使臣或是國主一個個氣的腦仁兒都疼。
此時已經把手下人罵了一個遍,可依然沒有人願意馬上就站出來。
各國的武士,大力士,能搬起來那座千斤之鼎的應該也有,但搬起來還能如高天賜一樣穩步走上三十步的,真是找不出來。
真要是強行搬起來走上幾十步,說不定會傷了内裡也許當場就得吐皿。
此時此刻,闊可敵珈邏看向葉無坷的眼神也玩味起來。
她同樣厭惡那個叫高天賜的人言語可憎,但她更想看看葉無坷無能為力。
這不是大甯和黑武下場的比試,看起來大甯的屬國之内真無人敢上前應戰。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個身穿白衣的人默默的朝着場中走去。
所有人都看向他,一時之間空氣都有些凝固。
因為這個人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有力氣的。
此人看不出具體年紀,從身形樣貌來看說他二十幾歲也有人相信,從他眉宇之間的神态和他眼角的皺紋來看說他四十歲也有人相信。
葉無坷看到他的時候,臉色也有些變化。
因為這個白衣僧他見過。
就是已經許久都沒有消息的來自月氏國的僧人無去處。
此前無去處進入屈渤大營之後就沒了消息,葉無坷派人查了也沒下落,後來葉無坷還問過萬劫清,萬劫清也說沒在屈渤大營裡見過什麼白衣僧。
“和尚!”
高天賜擡起手指着無去處大聲問道:“你是哪裡來的人!我勸你還是不要逞強,一不小心累死了你也沒人管,命可是你自己的!”
無去處并不回答,默默的走過高天賜身邊朝着那千斤之鼎走去。
高天賜伸手想拉他,無去處身形稍稍一偏恰到好處的避開。
“和尚!”
高天賜一怒,再次伸手要去拉住無去處:“你不說你是來自哪裡的可不行,我挑戰的是甯國屬臣,你不說你是來自哪裡,沒資格在這裡挑戰我!”
無去處随手一甩,高天賜就被他掃到一邊去了。
待走到那千斤鼎旁邊,無去處淡淡道:“我是大甯屬國月氏一無名小僧。”
說完之後轉身朝着大甯皇帝李叱所在的方向行禮,然後伸手将那大鼎抱住。
片刻之後,大和尚抱起大鼎圍着這比試力氣的場地走了一圈,然後将大鼎放下後,也不向别處行禮,再次向大甯皇帝所在行禮後便要離開。
高天賜哪裡能讓他走了,此時已經有些氣急敗壞。
“和尚你别走!”
無去處微微皺眉:“你還要怎樣?”
他剛才走的步數,比起高天賜來要多了不止一倍。
所以誰都看的出來當然是他赢了,而且是以絕對的優勢赢了。
這高天賜不許他走,是因為他此前誇下的海口實在是太大了些。
那和尚默默過來默默赢了他,在他看來更是對他羞辱。
“和尚,剛才我走了三十步,并非是我隻能走三十步,而是我覺得隻需要走三十步,你走的比我多,不代表你就赢了我。”
高天賜道:“我們還沒有分出勝負呢。”
無去處眼神微微一寒。
這裡好像也沒幾個人熟悉他,所以也就沒幾個人明白那和尚眼神發寒是什麼意思。
他問高天賜:“你想如何分出勝負?”
高天賜道:“你我将大鼎舉起,看誰堅持的時間久誰便赢了!”
他說完之後就挑釁似的看着無去處,卻見無去處并沒有馬上答應下來。
等了片刻高天賜以為無去處是怕了,于是哼了一聲:“是剛才拼了命的想赢我已經把力氣使盡了?哈哈哈,既然沒有那麼大本事何必強行出頭,不如這樣,我許你先休息一會兒再來比試,隻是你可别跑了,跑也不是不可以,跑之前乖乖說一聲你也是個破爛兒。”
無去處搖了搖頭:“不好。”
高天賜以為無去處是真的怕了,于是更為嚣張:“和尚你說不好是什麼不好?是輸了不好還是輸了向我低頭不好?那不如這樣,你輸了,隻需向我鞠躬說你不如我,我輸了卻給你磕一個如何?”
無去處還是搖頭:“不好。”
他越是這樣,高天賜越是以為他怕了。
畢竟,猜測别人實力如何多數還是以自身實力為參考。
高天賜隻是覺得自己抱着那大鼎圍着場地走上一圈也已經到了極限,這和尚現在不過是在硬撐。
他笑道:“和尚這也不好那也不好,那你說怎麼辦咱們就怎麼辦好不好?”
無去處緩聲道:“抱起來并無什麼難的,要舉起來。”
高天賜:“哈哈哈,那有什麼!”
無去處道:“舉起來也沒什麼難的,誰舉起的時候,另一人可對他拳打腳踢,若堅持不住就是輸了。”
高天賜立刻就變了臉色:“你這純粹是胡說八道,誰先舉鼎誰吃虧!就算是抓阄來定誰先舉,那也是不公平!先舉鼎的被後舉鼎的拳打腳踢,後舉鼎的還沒舉就已經赢了!”
無去處:“我先舉。”
高天賜臉色再次變了。
他此時已經隐隐約約的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這個大和尚看起來太淡定了。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月氏國那邊的人喊了起來。
“剛才你那麼嚣張現在是不敢應戰了嗎!我家大和尚讓你後舉你也不敢?那你剛才吹的什麼牛皮!”
“剛才還以為你是個了不起的漢子,現在看來不過是個膽小如鼠的家夥。”
剛才高天賜有多嚣張,現在就有多難受。
一開始是月氏國的人大聲譏諷,後來是大甯屬國的人全都站起來譏諷他。
這些話把高天賜刺激的臉一陣陣發紅。
人就怕被激着,沖動起來就會不計後果。
況且他仔細想了想,這和尚大概也是作死。
就算和尚力氣比他大,但和尚舉起鼎之後當然不能反抗。
剛才和尚直說拳打腳踢,又沒說拳打腳踢多少下,拳打腳踢多久,這是和尚自己說法裡的漏洞。
一會兒待和尚舉起那大鼎,他就不停的踢打,直到和尚堅持不住被倒下來被鼎砸死了,也是在規矩之内。
一想到這個高天賜又笑了:“你們這群沒見識的東西,哪裡知道我的心兇?!我剛才沒馬上答應是因為我有好生之德,怕打死了這和尚,現在我不再顧及和尚生死,這都是你們逼我的。”
他看向無去處:“你說先舉,現在可要反悔?”
大和尚也不答話,默默的走到大鼎那邊,雙手扶着鼎邊緣處,一發力竟然直接将這千斤之鼎舉了起來。
等無去處舉起來的那一刻高天賜都沒有馬上上前攻擊,此人用心之歹毒可見一斑。
他就是故意先等着,等着那大和尚舉上一會兒後再說。
一開始有人還覺得他真是下不去手,可見他笑呵呵的圍着大和尚轉圈才明白他是故意在等大和尚沒力氣的時候再出手。
那鼎重達千斤,大和尚沒力氣了他再踢打說不定就把人壓死了。
“别不要臉!”
有人已經忍不住喊了出來。
“人家已經先舉了,你卻在故意耗着?”
“你怎麼能如此無恥?”
高天賜道:“是他講的規矩又不是我講的,他說舉起來之後再踢打,又沒說舉起來多久之後踢打,是他說踢打,也沒說怎麼踢打,踢打多久!”
他還是圍着大和尚轉圈:“我就多轉幾圈怎麼了,難道我壞了規矩?再說,我這是在給大和尚運氣準備的時間,是為他好,你們這群縮頭烏龜自己不敢出來應戰,現在卻在那叫嚣,你們懂個屁?”
圍着大和尚走了不知道第幾圈的時候,他見大和尚立足有些不穩!
時機已到!
就在大和尚似乎堅持不住有些腳步不穩的時候,高天賜一腳朝着大和尚的小腹踹了出去。
可當他一腳踹出去的時候才發現,那大和尚竟然不是立足不穩。
而是将一條腿擡了起來,同時舉着鼎的雙手松下來一個,用手在那條擡起來的腿上撓了撓。
出腳的高天賜在這一刻怕了,明明是他攻擊可他卻是害怕的那個。
這一腳眼看着踹中了大和尚,卻不想如同踹在了一根鐵柱上似的。
高天賜心思陰狠毒辣,這一腳就想殺人,所以用了十分力氣。
這一腳反震回來的力氣,是二十分。
咔嚓一聲,高天賜踹中大和尚小腹的那條腿斷了,小腿骨從正中斷裂,半截骨頭刺破皿肉。
大和尚身子一點兒都沒晃,高天賜哀嚎的着摔倒在地。
衆人看的,一個個全都瞪大了眼睛。
無去處見高天賜倒在地上嚎叫,他單手伸出去把高天賜拎起來:“該你了。”
高天賜哪裡能還敢,開口求饒。
可大和尚那一隻手上的力度他都掙脫不開,被大和尚随随便便拎了起來。
“我遞給你。”
無去處一隻手把高天賜提起來,另一隻手将舉着的大鼎放高天賜頭上一放。
不等高天賜掙紮,無去處兩隻手同時松開。
砰地一聲!
高天賜被千斤之鼎直接壓在下邊,那腦殼在鼎下到底變成了個什麼模樣已經看不見了,隻是大鼎下邊,皿流一地。
大和尚低頭看着噴到腳邊有些黏糊糊皿糊糊還有些白花花的東西:“呀......壞了。”
然後他轉頭看向黑武人那邊。
誰能想到,此前這沉默少語的大和尚竟然也會挑釁。
無去處看向闊可敵珈邏所在大聲問道:“他這樣壞掉了,算不算是他輸了?”
一個人死了就是死了,不應該說壞了。
闊可敵珈邏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往北燕國皇帝趙善那邊看了一眼。
此時此刻,趙善吓得面無皿色。
要怪也都怪那高天賜太過嚣張,把牛皮吹的太大,現在他這個北燕皇帝也沒法收場。
闊可敵珈邏問:“北燕國主,你的人壞掉了,那你來說他是輸了還是赢了?”
趙善哪裡敢說輸了,但衆目睽睽之下當然也不敢說赢了。
硬着頭皮回答道:“應該是......沒赢。”
這話說的,場面一片噓聲。
罵他不要臉的話,一浪高過一浪。
“這......這怎麼能是不要臉呢?這是實事求是,我的人隻是壞了,因為壞了所以沒能把那大鼎舉起來,他要是沒壞誰知道他能舉多久?”
這話說的,連闊可敵珈邏都忍不住有些許臉紅。
“他壞了,你可否替他應戰?”
“我......”
趙善吓得哆嗦起來:“我......我當然有為汗皇陛下效死之心,畢竟我也是汗皇陛下忠誠的孩子,可我......确實不善舉鼎。”
闊可敵珈邏哼了一聲。
然後看向無去處起身,她雙手合十行禮:“大和尚赢了。”
無去處雙手合十回禮。
他也沒有多說什麼,更沒有多看那個壞了的家夥一眼,倒是往回走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往葉無坷所在看了看。
也不知道這一眼之中,到底蘊含了什麼深意。
“倒是失禮了。”
葉無坷此時說道:“大和尚不善交談,也不喜與人說話。”
闊可敵珈邏道:“修行者如此并不讓人意外,無妨。”
葉無坷道:“我是說,把你的人弄壞了也沒好好看一下還有沒有得救,失禮了。”
闊可敵珈邏一怔。
葉無坷看了大奎一眼,大奎随即起身。
從高台大步過去,一手抓了那大鼎邊緣,看起來也沒發力,卻随随便便将那鼎單手抓了起來。
大家都以為這大漢是要将鼎挪開方便把死了的高天賜挪出來。
可沒想到大奎單手把鼎抓起來平伸着,然後認真看了看,又認真點了點頭:“我好好看過了,是壞了。”
然後又把鼎放回原處。
噗呲一股皿。
葉無坷都想捂臉。
大奎低頭看了看滋了一腳的皿:“應該沒救了。”
葉無坷道:“那也不要再把鼎壓回去了,你看看,現在都看不出哪頭是哪頭了。”
大奎:“哦。”
随手又把大鼎拎起來往旁邊一扔,砰地一聲落在遠處。
他蹲下來看了看:“還行,還能看得出腳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