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538章 雲庭的變化
不知過了多久,随從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低聲道:“老爺,漱玉已經安置好了。府裡那邊,夫人鬧騰得厲害,砸了不少東西。”
張鶴遙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小滿臉上,語氣淡漠:“随她去。砸完了,把賬記下來,從她的份例裡扣。”
他頓了頓,補充道,“再鬧,就讓她鬧到她爹面前去,省得我再寫信。”
随從心中暗歎,老爺對夫人,是真的半點情分都不剩了。
不過雖然夫人确實鬧騰得太厲害,但是老爺之前對她的态度,也确實不是這樣的。
“是。”他應下,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道,“老爺,宋姨娘小産這事,您真信是夫人做的?”
張鶴遙終于擡眼,昏黃的燈光在他眼中跳躍,帶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和嘲弄。
“宋清意,根本不可能懷孕。”
他怎麼可能會讓鎮北王府的女人替他誕下子嗣?
鎮北王府欠他的,還沒有還呢!
他之所以一直沒有真正對宋明真發難——宋明真以為的那些冷落,其實什麼都不算,是因為他另有打算。
他一直讓鎮北王覺得,他和宋明真之間的矛盾,是夫妻之間的矛盾,是宋明真太過驕縱。
為了表示對王府沒有意見,他主動提出要宋清意,讓鎮北王府放松警惕。
畢竟,這是他主動的,願意在自己身邊安插眼線。
張鶴遙這個人,從來不會吃一點虧。
吃了他的,都要給他吐出來。
他不屑于對宋明真如何,除非宋明真自己作死。
他的目标,從來都是鎮北王府。
當今聖上,優柔寡斷,仁德有餘,決斷不足。
蕭晏那般,都能逃脫一死。
那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些,準備扳倒鎮北王府的證據,最後估計也會功虧一篑。
所以張鶴遙隐忍不發。
他可以等。
他可以等太子登基。
随從聽完張鶴遙的話,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
“老爺,您是說……”
“我給她喝的‘補藥’,就是最好的避子藥。”張鶴遙的聲音平靜無波,“她所謂的‘懷孕’,不過是布下的一個局罷了。她想利用這個‘孩子’來扳倒宋明真,或者,至少讓她惹上一身腥。”
随從聞言,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他看着張鶴遙在燈光下半明半暗的側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位的冷酷。
他冷眼旁觀兩個女人鬥得你死我活,讓這場争鬥注定以宋清意的“慘敗”和宋明真的“蒙冤”收場。
無論結果如何,對他而言,都隻是清理了兩個麻煩。
“她們想鬥,就由她們鬥去。隻要不把手伸到這裡,”張鶴遙輕輕碰了碰小滿的臉頰,聲音低柔得如同歎息,“……不伸到我的小滿身上。”
随從看着他臉上冷酷和溫情之間的近乎自然的切換,不敢再說什麼,悄然退了下去。
沒想到,過了幾日,京城裡竟然傳出了張鶴遙寵妾滅妻的傳言,而且甚嚣塵上。
張鶴遙對此無動于衷。
宋明真自己作死,那就去死好了。
太子都聽說了,還開玩笑一般地提點他,不要把事情鬧得太難看。
沒想到,雲庭笑嘻嘻地道:“殿下,這事放在别人身上是大事,但是在張大人這裡就沒事。”
張鶴遙眉頭微皺。
他非常厭惡雲庭。
但是又拿雲庭沒有辦法。
雲庭從永濟縣回京之後,也不顯山露水,就随意在禮部謀了個缺兒,閑得要命。
張鶴遙本來也沒把他放在眼裡。
但是漸漸地,他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
雲庭在禮部,負責太子大婚的相關事宜。
今年端午前後,皇上征詢過太子的意見之後,把謝太傅的長孫女謝筠指婚給了太子。
禮部就要為太子大婚忙碌。
從永濟縣回來的雲庭,就正巧去了禮部。
這也未免太湊巧了。
那隻能說明,他是故意為之。
雲庭後面的舉動,更是證實了這一點。
他太不要臉了。
他不要臉地去奉承太子。
這種奉承,并不是簡單的溜須拍馬,而是表面假裝大大咧咧,實則不動聲色,投其所好。
要是别人這麼做,怕是很顯眼。
但是雲庭做起來,卻那般自然。
因為他是真纨绔。
他是真知道怎麼吃喝玩樂。
太子性情陰鸷多疑,對朝中那些闆正端方、滿口仁義道德的臣子,天然帶着幾分不耐和審視。
反倒是雲庭這種“真小人”的姿态,讓他覺得新鮮,甚至有趣。
雲庭深谙此道。
他會趁着彙報大婚儀程細節的間隙,神神秘秘地從袖子裡摸出一副民間新流行的“馬吊”牌,教太子打馬吊。
他還能尋摸來各種“奇珍”,比如太子現在愛不釋手的那隻通體雪白,唯獨額心一撮金毛的“哮天犬”,就是雲庭送的。
他擅長察言觀色,插科打诨。
看着太子對内務府送來的喜服皺眉,他就主動沖出來發難。
“你們能不能幹了!不能幹了,讓我去管内務府,看看都弄了些什麼玩意兒來給殿下添堵!滾滾滾!”
張鶴遙冷眼看着雲庭在東宮如魚得水。
太子看雲庭的眼神,從最初的戒備、新奇、審視,漸漸變成了習慣甚至依賴。
所以太子提點張鶴遙的時候,雲庭也在身邊,而且敢插話。
“張大人停妻再娶,周逍遙周大人一天恨不能參你八百次,皇上不也沒跟你計較?”雲庭笑嘻嘻,“後宅女人之間的那點事算什麼?根本不算事兒!”
張鶴遙怎麼聽不出他語氣中的嘲諷?
可是對上這種纨绔,輸了一身騷,赢了也沒什麼值得驕傲的。
所以張鶴遙置之不理。
太子卻道:“總歸是别鬧得太難看,孤也不好維護你。”
“是,讓殿下為臣操心了。”張鶴遙低頭。
說了一會兒話,太子要進宮侍疾——這個冬天,皇上因為一場風寒就卧床了。
張鶴遙和雲庭一起出門。
出門後,雲庭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多一個眼神也懶得給張鶴遙。
兩人分道揚镳。
道不同,不相為謀。
雲庭回了自己在外面的宅子裡。
隻有一個人的時候,他才能徹底卸下臉上的這副壓得他幾乎喘不過來氣的假面具。
東宮的喧嚣和奉承,張鶴遙之流的審視和勾心鬥角,終于都被隔絕在門外。
雲庭坐在書桌前,深深地吸入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他熟練地打開書桌下的一個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