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隻求殿下垂憐
陸枭的聲音又清又潤。
江燼霜轉身,定睛看去。
不知何時,陸枭已然白衣長袍,周身朗潤地站在她的身後。
他撣了撣衣袖,嘴角的笑容恰到好處。
“殿下,蘇袖願跟您走。”
江燼霜聞言,看了一眼陸枭身後的鸨母。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陸枭笑笑:“蘇袖心甘情願,所以用自己這些年的積蓄,為自己贖了身。”
江燼霜瞪圓了眼睛:“你給自己贖身了?”
陸枭點頭:“是,隻求殿下垂憐,不棄在下。”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議論紛紛。
“這、這蘇袖公子到底看中公主什麼了!”
“就是就是!竟肯散盡家财為自己贖身!”
“蘇袖公子這般清絕冷豔的人,竟然要跟她走!”
“……”
江燼霜分明聽到那些議論,卻也隻是勾唇笑笑:“蘇袖公子放心,本宮必不負你。”
說完,陸枭朝着鸨母的方向拱手作别,江燼霜帶着陸枭,準備離去。
可她剛走出去沒幾步,便被身後的裴度叫住。
“殿下。”
聲音清冷低啞,情緒不辨。
江燼霜停住腳步,卻并未回頭。
落英缤紛。
那南風館前的青石闆路,鋪上了淺淺的一層桃花瓣。
更深露重,人踩在那些花瓣上的時候,甚至能感受到些水氣。
那沾了些泥土的花瓣,從他的鞋履旁拂過,浮塵污穢似都與他無關。
許久。
“長安與白玉京不同,殿下的儀止還是應當周全些的。”
“多謝首輔大人提醒。”
江燼霜輕笑一聲,帶着陸枭離開了南風館。
偌大的樓閣,張燈結彩,熱鬧得如同作祟的鬼魅。
--
江燼霜回到公主府的時候,春桃一眼就看到了她身後跟着的男人。
她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殿、殿下!這位公子是……”
“你暫且叫他蘇袖吧,”江燼霜吩咐道,“去給蘇公子收拾處偏殿出來,蘇公子暫住一晚。”
“是。”
春桃什麼都沒敢問,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正堂内,陸枭挑眉:“殿下剛剛說……‘暫住一晚’?”
江燼霜理所應當地點點頭:“自然,今日太晚了,你暫且住在府上。”
“明日我便叫人去給你找處宅子安置。”
陸枭勾唇,聲音瑩潤:“殿下……不打算将我留在府上嗎?”
江燼霜聞言,皺着眉,認真地搖了搖頭:“不行。”
“為何?”
“我如今剛剛回京,許多雙眼睛看着,我要翻三年前的案子,本就是铤而走險,困難重重。”
陸枭輕笑:“殿下後悔了?”
江燼霜歎了口氣:“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身處險境,但我要保你平安無事。”
似乎沒料到江燼霜會這樣說,陸枭嘴角勾着的笑意有一瞬的僵硬。
他稍稍抿唇,眼中閃過一抹情緒:“殿下就如此信任我嗎?”
江燼霜聽了,垂眸笑笑:“陸枭,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能完全信任我。”
“我可以等,等你什麼時候相信我了,再把你知道的事情說給我聽。”
陸枭身姿挺拔,那原本溫柔清雅的眼眸,多了幾分沉靜。
正堂的燭火晃動幾下。
“聽說,将軍臨刑前,殿下曾去獄中見過他一面。”
江燼霜也并不隐瞞,點了點頭:“嗯,當年的謀逆案撲朔迷離,皇叔肯定知道些内情。”
“我當時去找皇叔,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幫他翻案。”
陸枭平靜道:“将軍對殿下說了什麼?”
江燼霜搖搖頭,自嘲地笑笑:“他隻是拉着我,笑着說我又長高了,讓我多吃肉,不要生病。”
家長裡短的,江不霍跟江燼霜囑咐了很多。
卻獨獨對謀逆案閉口不談。
陸枭看向面前身子綽約的少女,半晌才道:“那殿下可知,三年前睿陽王身死,兵符被繳,睿陽王麾下二十萬黑甲騎至今仍戍守北邊陲,聽調不聽宣。”
江燼霜的睫毛顫動幾下:“嗯,我知道。”
皇叔死後,那兵符原本應到了天家手上,可誰知第二日那兵符便消失不見,不翼而飛了!
睿陽王的二十萬黑甲騎,若不見兵符,便隻聽從皇帝調令,但若是虎符在手,便隻聽持有虎符者的命令。
——換句話說,虎符在誰手上,誰就能調令這二十萬戰無不勝的黑甲騎。
陸枭頓了頓,他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江燼霜的神情:“那殿下可知,這兵符如今在何處?”
江燼霜搖頭:“自從得知虎符消失之後,我便派人暗中去找了,隻不過這麼多年,依舊沒有消息。”
想要找回虎符的自然不止她一個。
朝野之上,勢力暗潮洶湧,官員八面玲珑。
這幾年她尋找虎符的過程中,遭遇了多方勢力,皆不是等閑之輩。
——想要得到這二十萬黑甲騎的人,太多太多了。
沒在江燼霜的身上觀察到異樣,陸枭微微欠身:“虎符對我們黑甲騎而言尤為重要,若殿下有了虎符的消息,請務必告知在下。”
“我明白。”
又跟陸枭聊了幾句,江燼霜便叫人帶着陸枭下去休息了。
陸枭離開不久,正堂的燭影晃動一下,一道黑影便出現在了江燼霜身邊。
男子雙手抱劍,語氣冷肅:“他在說謊。”
江燼霜無所謂地笑笑:“他不信任我,說些謊話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他們之前隻見過一面。
她之前的風評惡劣,品性不端,陸枭謹慎一點也是好的。
黑衣男子聞言,也沒再說什麼。
夜風順着庭院吹入正堂,男子高束的馬尾辮輕輕飄動。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遠處隐隐可見幾分魚肚白。
天快亮了。
江燼霜伸了個懶腰,笑着問道:“司甯什麼時候到京城?”
“後天。”
算算時間,江燼霜有些意外:“宜春宴當日才能到?”
黑衣男子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罷了罷了,司甯本來身體就不好,遲一些也沒什麼大礙。”
沒聽到黑衣男子說話,江燼霜疑惑詢問:“怎麼了?”
“剛剛有人監視。”
江燼霜聞言,微微蹙眉:“我們的談話被聽到了?”
“沒有,離得很遠,應該什麼都聽不到。”
江燼霜聽了,不解地嘟囔一句:“什麼都聽不到來監視什麼?”
--
問山閣,書房。
“那位蘇公子與公主殿下在正堂待了一段時間,随後便離開了。”
“後來也沒再出現在殿下身邊。”
京墨垂頭,恭敬禀報。
書案前,男人翻看着手上的書籍,語氣淡泊:“知道了,下去吧。”
“是。”
窗明幾淨,紫煙搖曳。
紙張沙沙作響紙張,男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偏移到了桌角旁。
桌案上方的白玉質地的花瓶中,插着幾株開得鮮豔的桃花枝。
——裴度不喜歡桃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