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多個進士加上幾十個官員，坐下來陣仗很大。

　　 不過也隻有一甲的三人能自己單獨坐一桌，且能坐在前面，至于二甲三甲的進士們，兩人一桌，分列韓铮三人之後。

　　 這本沒有什麼問題，偏偏紀朔覺得自己被侮辱了，宴席正式開始後不久，他便主動提出要寫文。

　　 别的朝代，瓊林宴上，進士們多作詩，在大禹朝不是。

　　 大禹的太祖皇帝不怎麼喜歡詩，他覺得一些書生作的詩隻有風花雪月，沒有家國天下。所以他在位時，科舉的内容與前朝變化不大，依舊有作詩的考題，但瓊林宴這一塊，從不主動要求進士們作詩。

　　 後面的幾位皇帝包括天元帝，也都循着太祖皇帝時期的傳統，少作詩，改寫文。

　　 今日來的官員也正想看看進士們的臨場發揮能力，一個個表示同意。

　　 于是不多時，文房西寶被擺了上來。

　　 *

　　 紀朔想要扳回一局，主動上前要求自己先來。同時，他面對韓铮，問他敢不敢同他一起寫。

　　 這話一出，大家就知道他是想跟韓铮比試了。

　　 一時間，衆人看二人的目光有些微妙。

　　 這是瓊林宴，不是普通的宴會，紀朔這麼做，讓人覺得他輸不起。

　　 不過也有些人能理解紀朔，畢竟會試的時候他是第一，韓铮是第二，結果韓铮奪了狀元，他隻是個普通進士，他不甘心很正常。

　　 衆人各有想法，韓铮沒在乎，沖坐在上首的姜太傅作揖：“學生可以與紀進士一起寫。”

　　 姜太傅點頭，“那你們就一起吧。”

　　 *

　　 瓊林宴的文一般沒有固定的标題，各人随心而作即可。

　　 紀朔有心為難韓铮，在韓铮提筆前，突然道：“韓賢弟，我們今日就以這瓊林宴為題如何？”

　　 韓铮看了看在座的人，少頃，颔首道：“可以，不過之後其他人也要寫，所以我們在半炷香的時間内寫完如何？”

　　 紀朔：“可以！”

　　 *

　　 韓铮站了一會兒才開始動筆。

　　 這時候，紀朔己經寫了百十來個字。

　　 看着紀朔兇有成竹的樣子，姜太傅對身邊的禮部尚書道：“這紀朔殿試時應該是緊張了，文章寫得不如會試時，可惜！”

　　 禮部尚書笑道：“他如今是二甲第二，己經不錯。别的不說，韓铮的殿試文章是真好，條理分明，我看的時候就覺得陛下要點他為狀元。”

　　 “其實他會試的文章也不遜色。”

　　 “不愧是老蘇教出來的，有幾分像他。”

　　 兩人嘀嘀咕咕說着，下面的人看着韓铮與紀朔，有小聲讨論的，也有安靜等結果的。

　　 時間到來之前，紀朔與韓铮同時停筆。

　　 随後有人走過來，将他們寫的文往姜太傅跟前送。

　　 *

　　 兩篇文都不長，不過紀朔開始得早，寫的比韓铮多一些。

　　 姜太傅先看了看韓铮的，期間頻頻點頭。

　　 韓铮寫文辭藻并不華麗，但用詞精準，情感充沛，樸實中可見真心。

　　 接着他看紀朔的。

　　 紀朔的文章是華麗風格，辭藻優美，前面幾句寫的頗有文采。

　　 姜太傅不住點頭。

　　 紀朔看到姜太傅的動作，嘴角微勾。

　　 他要讓其他人都知道，殿試上，韓铮是運氣好才赢了他。到了其他的時間，他輕輕松松就能把韓铮踩在腳下。

　　 就在紀朔覺得自己一定勝過韓铮的時候，姜太傅的表情陡然一變。

　　 紀朔：“......”

　　 姜太傅深深地看紀朔一眼，接着若無其事地将他的文章放到桌子上，然後手一碰，酒撒在了紙上。

　　 *

　　 紀朔臉色大變，“太傅大人，您......”

　　 “我年紀大了，真對不住，不小心把你寫的文給弄壞了。”姜太傅道：“不過你寫的不錯。好了，你們二位都坐回位置上去吧，該其他人寫了。”

　　 紀朔哪裡允許他這麼糊弄過去，道：“太傅大人沒看清的話，我可以再寫一次。”

　　 姜太傅：“不必了，我己經看過，你下去吧。”

　　 紀朔不依不饒：“太傅大人，莫非您怕我比韓铮寫得好，故意毀了我的文章？您此舉未免對我太不公平。”

　　 姜太傅：“......”本來想給這人留個面子，結果他不領情，那便算了。

　　 *

　　 掏出手帕，姜太傅将紙邊緣處的酒水擦幹淨，然後遞給旁邊的侍從，“按着我朝瓊林宴的傳統，進士所作文章需當衆念出，你便念吧。”

　　 兩篇文章，念文的人依舊先念韓铮的，畢竟韓铮是狀元，先展示他的作品理所應當。

　　 念完韓铮的，衆人沒話說。

　　 他的文章言語平實，但是讀起來很流暢，沒有什麼可以改的地方。

　　 接着是紀朔。

　　 聽到紀朔寫得前面幾句，衆人和太傅的感覺一樣，寫得的确漂亮，但聽到後面，衆人的目光慢慢變了。

　　 到侍從念完最後一字，席間鴉雀無聲。

　　 紀朔沒看到想看的情景，有些疑惑。

　　 姜太傅看他什麼還不懂，提示道：“紀朔，你方才寫的文章沒有避天子的諱！”

　　 紀朔愣了愣，旋即明白過來，頓時跪倒在地，身上冷汗涔涔，臉色蒼白如紙。

　　 姜太傅道：“陛下登基以來，仁和寬容，一向不重避諱之事。但今日你确實犯了錯，故而我會禀報陛下，請他定奪。”

　　 紀朔伏地，嘴唇發顫。

　　 *

　　 出了這檔子事，剩下寫文的進士一個比一個小心。

　　 謹慎之下，倒是沒有再出現這種低級錯誤。

　　 等到瓊林宴結束，所有的進士長出一口氣。

　　 以後他們可不敢在外面随便跟人比試，就像今天，本來好好的，紀朔非要比，結果自己把自己坑了。

　　 大家懷着心思各自散去，韓铮與齊望年盧勝也坐上同一輛馬車離開。

　　 這兩位住的客棧離太平街不遠，等下正好可以先把他送到燒烤店。

　　 *

　　 此時，燒烤店内。

　　 黎語正跟國子監的裴二公子和江序說話。

　　 裴二公子是被逼着來的。

　　 因為韓铮得了狀元，他爹娘和大哥就讓他過來取經，問問韓铮如何學的。

　　 “等韓狀元回來，還請黎老闆幫忙。”裴二公子苦着臉，他天生就不适合念書，大哥非逼着他念，真是煩死了！

　　 但是他不敢不聽話，否則鞭子伺候。

　　 相比裴二公子，江序倒是沒那麼慘，他是主動來的，因為他爹是翰林院大學士，他覺得自己太笨給家裡丢臉，所以前來問問。

　　 黎語聽二人說完，覺得這兩位也不容易。

　　 三人坐在大堂内小聲說着，不一會兒，有幾個女子走進了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