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半的深秋,白天變得很短,此時不過才六點多鐘,但天空已經徹底看不見亮光。
南風驅車前往陸氏集團,想等陸城遇一起下班回家,不巧的是,到了董事長辦公室,卻被宋琦告知,陸城遇五分鐘前已經離開公司。
她心皿來潮跑他公司一趟,居然那麼剛好跟他擦肩而過,真沒默契~
“那行吧,我也走了。”南風轉身将走,董事長辦公室的門卻突然從裡面推開,南風回頭一看,見是一位六十歲上下的老人。
宋琦一看到這老人,忙上前想說什麼,老人卻擡手擋了她的話,宋琦一句稱呼便卡在了喉嚨裡:“……”
老人轉向南風,上下打量了她幾下,微微一笑:“我在裡面聽到了聲音,就出來看看,是南小姐嗎?”
“我是。”南風捉摸不透她的身份,目光越過老人的肩頭去看宋琦,用眼神詢問,宋琦糾結了一下,對她做了個口型,南風在心中琢磨了一下,才分辨出那是‘老宅’。
她聽陸城遇提起過老宅,說老宅裡住着他的父母和祖母,這位老夫人看年紀不可能是陸城遇的母親,那就是他的……祖母!
陸老夫人!
南風頓時繃緊了神經,猝不及防地見了家長,饒是她也有點小慌張。
老人笑意從容:“早就想邀南小姐見一個面了,沒想到竟在這裡遇到,倒是巧,不知道南小姐可有時間,不如我們就在這裡,坐下來聊聊如何?”
南風哪敢拒絕啊:“……好。”
陸城遇的辦公室南風也來過幾次,一如既往的深沉莊重,簡潔大方,老人在沙發上坐下,宋琦旋即送上來兩杯茶,而後恭敬地退出。
南風方才事發突然沒怎麼看仔細老人,這會兒才有機會用眼角餘光将她從頭到打量一遍,心頭一動,生出了些許疑惑。
她打量着人家,人家也在打量她,老人的目光鋒銳,不加掩飾地看着她。
短短一刹那的對視,南風心中已然明了,然後微微一笑:“不知,該怎麼稱呼您呢?”
聞言,老人再次看向了她:“南小姐不知道我是誰?”
南風坦然道:“起初我以為您是陸老夫人,現在才發現并不是。”
老人挑眉,反過來問:“你覺得我不像老夫人?”
“雖然您穿着不俗,氣度從容,宋秘書見了您都畢恭畢敬,但是我敢肯定——您不是。”南風的語氣非常笃定。
老人這次隻是淡淡一笑,顯然南風說對了。
不過她沒想到會被這麼快識破,反倒是有些感興趣:“你怎麼知道我不是?”
“我聽城遇說過,老夫人信奉佛祖,一年裡還有幾天時間在山上清修,可見向佛之心十分真誠,雖然不是每個信佛的人都會有在身上佩戴與佛相關的飾品,但絕大部分人應該都有這種習慣,可是您并沒有。”南風觀察過,她的脖子上手腕上,都沒有任何佛珠或者佛牌。
“單憑這一點?”
南風笑了笑:“不全是,還有就是您手背上有傷疤,雖然不知道是什麼造成的,不過像老夫人那樣出身名門享盡尊榮
的人,平時應該不容易受傷,就算受傷了,也一定能得到及時且最好的醫治,不太可能會留下傷痕。”
“最重要的一點是,”南風低頭一笑,有幾分狡黠,“剛才宋秘書對我做了個口型,如果您是陸老夫人,她大可以直接我說‘老夫人’,但她說的是‘老宅’。我想,應該是您的身份對我解釋起來比較複雜,她怕我看不懂太長的口型,才選了最簡單的兩個字。”
老人微微一頓後,眉目間露出了贊賞:“南小姐聰慧。”
南風沒有謙虛地收下她的誇獎,又一次問:“該怎麼稱呼您?”
老人不再隐瞞:“我是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人,南小姐既然是少爺的朋友,那就随他喚我一聲蘇姨吧。”
南風心裡多少有猜到是老夫人身邊的人,隻是連陸城遇都要尊稱她一聲‘蘇姨’的話,看來她在陸家的地位不低。
她面上不露聲色:“蘇姨,您好。”
“我是老夫人派來給少爺送些東西,巧合與南小姐碰上,所以才想和你聊聊。”
南風微笑颔首。
蘇姨端起茶杯,吹散袅袅白煙,忽的問:“南小姐是本地人嗎?”
“是。”
“年紀輕輕,就能在AS集團擔任經理級别的高管,想必南小姐能力也不差,隻是人總不能固步自封,不知道你是否有給自己定好一個奮鬥的目标?”
南風微微一愣,沒太理解她的意思。
蘇姨好像早就知道她回答不出來,也沒有等她思考,就又說道:“少爺做事情就很有目标性。他十八歲那年在美國留學,利用課餘時間跟着那邊分公司的經理學習管理,這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是陸家唯一的繼承人,諾大的陸氏集團早晚都是要他管的,那個時候他給自己定的目标就是——一個學期内掌握一家公司的管理模式。”
“結果是,不到兩個月,他不僅做到了,而且還找出了管理漏洞并且将其修複,使得那個分公司十年内沒有再出現過嚴重的人才流失。”
南風聞言心頭一震。
她早就知道陸城遇厲害,但沒想到,年僅十八歲的他已經那麼出色了。
人才流失是每一家企業都會面臨的巨大危機,最嚴重的人才流失甚至可能導緻企業解體倒閉,而陸城遇非但能想出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而且那個公司還是位于美國,在美國人眼裡,外籍子公司是最不可靠的,他竟然能讓那些精英們十年内沒有辭職離開,不可謂不厲害。
同時南風也知道了蘇姨對她說這番話的意義——她就是要讓她知道陸城遇有多出色,好讓她反省自己有多配不上他——蘇姨也看不上她,所以她明知道她和陸城遇已經領證,卻還是稱呼她為‘南小姐’,剛才更是以‘少爺的朋友’表達她的身份。
南風微微抿住了唇。
果不其然,蘇姨下一句話就是:“南小姐用了一年的時間坐到經理的位置,後來的兩年卻毫無進步,難道你想永遠都隻在這個位置上?”
“并不是所有上進心的表現都是不斷攀升。”南風鎮定應對,“
您也知道AS集團在國内的地位,就算已經坐上經理的位置,也不是代表就能一勞永逸,沒有任何建樹同樣會被革職。”
“你是想告訴我,你保持這個經理的身份有多不容易?”蘇姨唇邊有細微的譏嘲,“南小姐,一個真正有能力的人,無論在怎樣嚴峻的環境裡,都能找到攀升的辦法。你是有能力,但是你的能力僅限于自保。”
“陸氏集團在國外商場風生水起,在國内商場更有超然地位,靠的可不是自保而已。”這一句,已然是點明她從裡到外都陸氏不配!
南風臉色沒有變化一下,凝視着對面老人的雙眸,語氣同樣自信:“有人用‘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來比喻形容世事艱難,不努力向前進就會往後退,但是我覺得,能在逆水中始終保持在原地不動,比前進更難。”
蘇姨一怔,沒想到她竟然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不升遷,故意隻做一個部門經理?”這太奇怪了,太荒唐了,她不禁凝眸,“為什麼?”
南風微微一笑,坦然而直接:“您應該知道我所在的部門是什麼吧?”
蘇姨默認,那是專門和形形色色的客戶交際應酬的公關部,這也是她不滿她另一大原因。
南風直說:“對,我是公關部的,與集團商洽的絕大多數客戶都必須由公關部接待和安排,這就意味着,我掌握着整個集團最全面的人脈。”
人脈!蘇姨倏然眯眸,已是了然:“如果你取得更高的成就,這些人脈你同樣可以擁有。”
南風忽然話鋒一轉,提起了一件不相幹的事情:“上個月我去法國出差,認識了喬森集團的邁克爾先生,前幾天他特意空運了一袋甜甜圈給我,說是他發現的新口味,知道我也愛吃,分享給我。”
蘇姨微微皺眉,邁克爾先生她是知道的,是陸家的故交,在她印象裡那是一個很刻闆的老人,怎麼會對眼前這個女孩這麼好?還特意送來一份很無足輕重的小吃?而她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又是為什麼?
南風沉住了氣,最後定奪地說出一切問題的答案:“人脈隻有握在手裡才是自己的。就像皇帝和将軍,盡管軍權是在皇帝手裡,但是手握重軍的永遠都是将軍,而士兵最信服的人也是将軍。如果我在其他更高的職位上,人脈我的确也會有,但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直接和親密。”
蘇姨放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收緊!
原來她是要做掌握人脈的第一把手,而不是形同虛設,外強中幹的擺設!
南風毫不避諱地直言,她就是為了人脈才進公關部,她甚至可以直言,她想要掌握更多的人脈的主要原因是尋找她哥哥,她不斷擴大交友圈,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從朋友口中知道她哥哥零星半點消息。
陸城遇一直有目标,她也有,他們隻是努力的目标方向不同,但都是心中最想要達到的事情,所以她和陸城遇并無什麼不同。
嚴詞過後,南風又恢複微笑:“蘇姨,城遇很優秀,但是我也不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