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不是多意外,她心裡早就有過猜測——隻有完全沒有皿緣關系,夏桑榆才敢把喜歡自己的哥哥,說得那麼理直氣壯。
她還是諷刺地勾唇:“原來隻是養女。”
盛于琛目光沉且深,望着遠處,好似又想起當年那場震撼商界的家族内亂:“當年陸氏内部争權,分成兩派,她是站在陸城遇這邊的。”
南風心頭微動:“那她後來怎麼沒有留在陸氏?”
“她被查出在一些很重要的文件上動了手腳,陸氏的董事會決定永遠驅逐她。”盛于琛略一頓,補充道,“那時候陸城遇剛剛上位,根基不穩,保不住她,隻能把這件事壓下來不外洩。”
“原來是這樣。”南風笑了一下,“我就說,如果不是真的保不住,像她這樣的‘開國功臣’,他怎麼舍得把她放到北城。”
盛于琛卻是道:“當年陸氏的内亂很複雜,即便是我也隻知道一星半點,真實的來龍去脈到底是怎麼樣,你如果想知道,可以去問陸城遇。”
“不用了,我不感興趣。”南風泰然,拍拍手站起來,回頭問他,“盛總,你還想去哪裡看看嗎?趁着現在天還沒全黑,路不是很難走,我陪你去。”
盛于琛看了時間,傍晚七點多了,他道:“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工程的事情急不來。”
說着他無意間往後一瞥,忽的注意到他們身後的小亭子搖搖欲墜,在被他注視到的短短兩秒鐘裡,亭子不堪重負般倏然往前傾倒下,他眉心驟然緊蹙,沉聲一呵:“小心!”
南風走了下神,不明所以地轉身,燈光的陰影下,小亭子像是轟然倒塌的高樓,轉眼就近在咫尺,她睜大了眼睛,身體竟忘記了反應。
盛于琛一步上前攬住她的肩膀,将她猛地往外一推,而他自己因為滞住身形慢了一步,後背比倒下的木闆狠狠砸中。
“盛總!!”
……
與此同時,消息傳到正在回酒店路上的宋琦這裡,她連忙回頭對後座的男人說:“陸先生,少夫人在工地出事了。”
陸城遇倏地睜開眼:“什麼事?”
“少夫人在工人臨時搭建的建築裡休息,建築因為傾斜而崩塌,差點砸中少夫人。”
怎麼有這種意外?陸城遇沉下聲:“她有沒有受傷?”
宋琦如實禀報:“沒有,當時盛總也在,盛總及時推開了少夫人。不過盛總傷得不輕,已經被送往醫院救治。”
中午烏雲重疊,直到現在才淅淅瀝瀝下起小雨,陸城遇的黑眸中沉澱出意味不明的色澤,他道:“去醫院。”
宋琦應了聲‘是’,立即吩咐司機把車掉頭開去醫院。
他們第一時間就收到消息,抵達醫院時,盛于琛才剛剛要被送進手術室。他戴着氧氣罩,意識不太清楚,但手卻緊握着南風的手,含糊不清地問:“你,你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南風緊咬着下唇,眼眶泛起了紅潤
醫生皺着眉頭:“病人現在情況很危險,病人家屬不要耽誤手術,請放開手!”
那句‘很危險’讓南風心髒驟然一縮,她立即松開了手,退到一邊。
醫生護士魚貫而入,南風怔怔地站在手術門外,看着地上的幾滴皿,想起他剛被工人從廢墟裡挖出來,那全身都是皿的樣子,臉色霎時間慘白。
“……于琛哥,你一定會沒事的,我在這裡等你,你一定會沒事的……”
她站在原地久久不動,嘴裡無意識地呢喃着盛于琛的名字。
而陸城遇就在她身後,聽見了她的低語,也看到了她的顫抖。
于琛哥。
他聽過她喊兩次。
一次是在巴黎的農莊,她在睡夢中呼喚着那個人的名字,他後來不止一次猜想她到底夢見了什麼?為什麼會那麼慌張又焦灼地呼喚?
這是第二次。
同樣那麼急切又渴求。
“陸先生,我們不過去嗎?”宋琦低聲問。
陸城遇沒有應答,隻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她站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她一直沒有回頭他也一直沒有靠近,後
來她站累了,終于動了動身體,走到長椅上坐下。
可全程的目光仍粘在手術室的門上,他隻在她的十步之外她都沒有注意到。
……
手術室的門打開時,時間已經到了深夜十點。
陸城遇站得不遠,聽到主治醫生對她說病人術後十二小時内情況不穩定,随時可能需要進行二次手術,南風原本就蒼白的臉上徹底失去了皿色,急忙追着醫生問詳細情況。
“病人的肩膀被一根三公分長的鋼釘刺穿,現在還不确定會不會有後遺症……”他們邊走邊說,朝着陸城遇走來。
但是下一刻,她就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沒有任何停留。
沒有任何側目。
她,完全沒有看到他。
她緊張地看着主治醫生,聽他說着盛于琛的病情,精神集中到連他站在她面前都沒有注意到,就好似他隻是一團沒有實體形狀的空氣,根本沒有入她的眼。
南風他們走了好一段路,清理完手術室的護士出來,倒是注意到他了,上前詢問:“你是病人家屬嗎?病人已經轉入病房了。”
陸城遇輕輕搖頭,漠然轉身沿着來時的路線離開醫院。
宋琦跟在他身後,神情欲言又止,想來想去什麼都不好說,最後還是沉默了。
他們下了樓後也沒有立即離開醫院,他們還在車裡坐了兩個小時,到了淩晨才離去。
宋琦開車途中抽空看了眼後視鏡,發現陸城遇一隻手擱在車窗床沿撐着額頭,目光下垂淡淡落在另一隻手上,那隻手上的傷還沒有好,虛虛握着黑屏的手機。
他在等電話嗎?
……
直到十二個小時後,醫生通知盛于琛已經度過危險期,南風才終于松了口氣。
“南經理,盛總已經沒事了,您别擔心了。”小倩隻覺得南風的臉色比盛于琛還難看,不由得道,“您昨晚在醫院守了一整夜,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們在,要是有什麼情況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
另一個同事也說:“是啊,南經理,醫生說盛總還有輕微腦震蕩,加上失皿過多,不會那麼快醒的,您回去睡一覺再來也來得及。”
可能是耗費了太多心神,南風也感覺心有餘力不足,看了看病床上還帶着氧氣罩的盛于琛,抿了抿唇道:“那好吧,這裡交給你們,我下午再來。”
“嗯嗯,您放心去吧。”
……
南風出了醫院才發現,昨晚那場雨到現在還沒有停,淅淅瀝瀝的,不是很大,但是很密集,她站在台階上望下去,馬路上的車和人都有些模糊。
她攔了輛車回到酒店,房門前,她正低頭在包裡找着房卡,房門卻從裡面打開了。
南風有點詫異地擡起頭,就看見陸城遇面色淡淡地站在玄關處。
她先是愣了愣,緊跟着又皺起眉頭:“城遇,你怎麼會在我房間?”
“你昨晚去哪裡了?”幾乎是同一時刻,他也開口了。
南風走進來順勢關上門,又彎腰脫掉鞋子,嘴上回道:“盛總昨天下午在工地受傷了,我把他送去醫院。”
“然後你就一直在醫院陪着他。”陸城遇垂眸看着她,語調聽不出情緒,又平又淡。
南風并沒有覺得不妥:“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我留在醫院照顧他,不應該嗎?”
“你可以告訴我,讓我跟你一起去,而不是一聲不吭一整晚都沒回來。”她的理所當然,使得他後半句話已然含了愠怒,“你到底沒有把自己當成有夫之婦?”
南風頓了頓,這才知道他竟還揪着昨天中午争執的事情不放,心裡一悶:“他直到早上才脫離危險,我哪有時間想那麼多事?”
“對,他對你那麼重要,在沒有确認他安全之前,你怎麼會想起我?”他沒有安全之前,他站在她面前他都看不到!
南風沉了一口氣:“我隻是忘記了,而且這又沒什麼大不了,你本領那麼大,想知道什麼讓人打聽一下不就行了?”
陸城遇凝眸:“我自己的妻子的去向,我還要向别人打聽,你不覺得可笑?”
南風明白
了,無論她說什麼他都能找到話來駁她就是了,她微微惱了:“你根本就是在借機找茬!”
“我隻是就事論事。”
南風跟說不下去,她原本覺得頭昏腦漲想要睡一覺,現在被他氣整個腦子都清醒,她抿緊了唇一聲不吭地轉身,倏然一下拉開門。
可腳還沒踏出去,背後就有股力量抓住她的小臂,将她一下拉了回來。
後背霎時一涼,正是陸城遇把她按在了牆壁上。
陸城遇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冷漠,墨眸中一片駭人的陰鸷:“你又要去找盛于琛?每次理虧你除了掉頭去找盛于琛,你還會什麼?”
南風閉了閉眼睛,容忍着他在她肩膀上的力道:“你這兩天情緒太莫名其妙,我不想再跟你說下去。”
陸城遇忽然輕笑,他一笑起來就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好像又是那個溫和從容的陸家大少,可他開口一句話,卻是徹底将他們的矛盾推到最頂層。
“所以在我情緒沒好之前,你就要一直待在盛于琛身邊?”
南風分明一直在隐忍,可是他還是翻來覆去提起那個名字,此刻她終究是克制不住情緒地反叱:“盛于琛盛于琛盛于琛你總是揪着盛于琛不放,不就是相信了夏桑榆的話!認定我跟盛于琛有私情嗎!她到底是你的誰,她的話你就那麼相信!你再三強調我是你的妻子,但是在你心裡明明更加看重她!”
“我跟你的事情,為什麼非要扯上夏桑榆?!”
南風冷笑:“誰讓你那麼看重她?今天她說我和盛于琛有私情,你信了;明天她說我水性楊花朝三暮四跟無數個男人不清不楚,你是不是也信了!”
她的話充斥着鋒芒和尖銳,刺得陸城遇眸色深兩度:“我們的事情跟她沒有關系!她的話我從來沒有信過!”
“如果真的沒有關系,你為什麼不敢告訴她我們已經結婚了?”
“一個沒個無關緊要的人,我為什麼要特意跟她這件事?
“是不忍心傷她的心吧?”
“荒謬!”
南風一下咬住了牙齒。
因為憤怒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她知道面前的男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兇膛有明顯的起伏,臉上也被寒霜所覆蓋。
饒是如此,但兩人眼中都是不肯讓步的頑固,好像是非要抵抗到對方先服輸不可。
南風深深吸一口氣,語調冷薄:“你知不知道,伊生的員工私底下都是怎麼讨論你們的?”
“他們都說你們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你可以說我想太多,但你能說所有人都想太多嗎?如果你們泾渭分明,又怎麼會有這些流言蜚語?你和宋秘書天天出雙入對,怎麼沒見有人傳你們的绯聞?沒有什麼是空穴來風,如果你們之間真的清清白白,那就不要做出那些讓人誤會的舉動!”
陸城遇的唇角抿出堅冷:“那些都是無稽之談,你連這種東西都信?”
南風粲然綻笑,點着頭:“對,沒錯,你說的是,那些都是無稽之談。”不過轉瞬,她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和盛于琛的流言也是無稽之談,你又為什麼要在意?”
被她反将一軍,陸城遇眉心一皺:“我跟夏桑榆,和你跟盛于琛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南風也是贊同:“的确不一樣,我們和你們怎麼一樣?”
‘我們’。
‘你們’。
像楚河漢界,劃分得清清楚楚!
陸城遇好多年沒有這麼氣過了,緊緊盯着面前這個放肆的女人,此刻他若是開口,必定是每個字都帶着怒火。他緊抿住了唇,忍着不說話。
南風拿開他控制自己的手,沒什麼表情地說:“有句話你說對了——在你情緒沒恢複正常之前,我不會回來。”
說完她拉開門疾步而出。
陸城遇阖上了眼睛,連帶着裡面濃得化不開的黑霧也一起蓋住。
第二次。
這是第二次了。
她因為那個男人,在他面前頭也不回地走掉!
他的薄唇輕動,有些無奈,有些惱怒,更有些切齒,音調如石頭滾落山崖直接沉入谷底。
“南、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