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在昏睡時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七年前的洛杉矶,他們之間最純粹的那段時間,可夢境的最後,卻是他突然人間蒸發,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原地尋找。
他明明留了紙條,讓她去賣麥芽糖的小攤找他,可為什麼到最後自己反而沒有去?
這個問題她一直都想不通,之前覺得沒必要知道,反正他們之間的矛盾不止這一個,可現在她格外想知道答案。
“你為什麼失約?”
陸城遇垂眸盯着她頭頂的發絲,沉默數秒,最終淡淡地應:“我忘了。”
南風愣了愣:“忘了?”
将她在懷裡調整了個方向,使得她的後背貼着他的兇膛,他和她的身體在床上無縫隙地貼緊:“那天我在破屋等了你好久,你沒有回來,我擔心你出事,就讓宋琦帶我出去找你。”
南風聽着他的聲音從她的頭頂一句句傳來,輕而低,像深沉的大提琴,聽在耳朵裡很舒服,恰好安撫了她的陣痛的神經。
“去找你的路上,我們遇到了襲擊,我帶的人不多,再加上我眼睛看不見,寡不敵衆,最終我被那些人抓住。”
聽到這裡,南風忍不住想把身體一動,想轉過去面對她,但是陸城遇扣住她的肩膀,不準她翻身,她隻得繼續背對着他說:“抓走你的人,和抓走我的人,應該不是一夥吧?”
如果是一夥,那些抓走她的人,就不會千方百計要從她口中問出陸城遇的下落。
陸城遇淡淡‘嗯’了下,手放到她的腰上,眼眸冷凝:“抓我人是蕭晨,抓你的人,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
蕭晨?南風明了地點頭,按照時間推算,七年前正是陸城遇和蕭晨競争陸氏董事長的位置的時候,蕭晨抓他自然是想除掉他,這點說得通。
“除了想殺我,他還想問我知不知道他母親的骨灰在哪裡。”
骨灰?南風不明白:“什麼骨灰?”
陸城遇一筆帶過:“蕭晨回到陸家後,他母親的骨灰被我爸收走,他之前一直以為他母親會下葬在陸家的墓園,直到後來才發現,陸家墓園裡根本沒有他母親的墓碑,而且陸家上下沒有人願意告訴他他母親的骨灰在哪裡,所以他在殺我之前,就問了我骨灰的下落。”
“然後呢?”
陸城遇的表情漸漸幽暗下來:“我不肯說,所以他對我用了催眠術。”
催眠術?
這三個字傳入耳朵,南風首先升起一種荒誕感。
倒不是覺得催眠術荒唐,畢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催眠術本身也不是多罕見的東西,她隻是意外陸城遇這
樣的人竟然會被催眠。
陸城遇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忽而低頭将臉埋在她的肩窩裡,輕歎了口氣:“他對我用了藥,再加上當時我很擔心你,所以被他找到了裂縫,挖出了口子。”
催眠術要想實施成功,必須具備幾個前提——
要麼是對方精神非常放松,要麼是情緒非常脆弱,或者意志瀕臨崩潰,這樣的狀态,加以藥物輔助和心理暗示,才有可能得逞。
陸城遇當時正因為找不到南風而焦慮,蕭晨又對他用藥,又一再對他進行心理暗示,說一些諸如‘南風會遇到危險,或是南風死了’之類的話,刺激他,沖擊他,那麼陸城遇就會很容易被他逼得情緒失控。
南風聽到這裡,大概能聯想到一些情況:“所以你當時是因為被蕭晨抓了,所以才沒能來赴約?”
“不全是。”陸城遇低聲,“宋琦隻用了三個小時就把我救出去。”
“那為什麼……”
“她來的時候,蕭晨已經在對我實施催眠,可能是強行中斷的原因,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忘了很多事情。”陸城遇忽然收緊手臂,将她抱得更緊,好像要将她嵌入骨頭裡,“很多原本應該記憶深刻的事情,卻都變得模糊不清。包括你,我忘了你的聲音,忘了你的輪廓,忘了你的所有,隻記得我很愛你。”
甚至連和她在一起那三個月都變得模糊不清。
但他清晰地記得,他的生命裡曾經出現過這麼一個女孩,他很愛她,愛到對她許下‘等你長大,我就來娶你’的婚約。
忘記了所有,隻記得我很愛你。
南風呼吸忽然一停。
原來,這就是他當年失約的真相。
難怪他不惜自傷一臂也要她告訴他當年洛杉矶的事情,原來他是什麼都不記得了。(200)
南風轉了過來,面對着他,心口那種撕裂般的疼痛再一次席卷而來,又一次要閃現出她哥哥的影像……她連忙壓下去,突然想起一件不太相幹的事情,“所以傳說裡,你曾因為一個女孩一蹶不振,那個女孩……是我?”
“當然是你。”陸城遇手指一點她的眉心。
南風别扭極了,别開頭避開他的溫情。
陸城遇說完了她想知道的,也有他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問她,支起上本身,凝定她的眼睛:“告訴我,你白天的時候是怎麼了?”
南風現在回想也覺得莫名奇妙,就好像也被人催眠了似的,突然之間整個世界都不受她控制,别說了陸城遇,就她自己都感覺自己是不是快成神經病了。
“我不知道,溫沐質問我
對不對得起我哥的時候,我的腦海裡就一直在重播我哥臨死前的所有畫面,想不去想都不行。”
而越想,她就會越恨他這個罪魁禍首。
而越恨,她就越痛苦。
就如同陷入一個扭曲的空間,被拉扯,被撕扯,痛苦而無法自拔。
陸城遇想起醫生那句‘她的精神狀态已經很不對’,眸底說不出的暗沉,繼而想起:“當初宋再黃金台出現,你非要想開槍殺他,是不是也想起了你哥?”
“嗯。”
果然。
那時候他也覺得她整個人的氣場不對勁,從沒殺過人的手,那一刻卻非要開槍要宋的命,誰的話都不聽,攔都攔不住。
陸城遇眉心深深蹙起:“明天跟我去醫院做個檢查。”
“不需要。”
南風從他懷裡離開,翻身下床——她還是不願意在他面前表露太多自己的真實情況。
“如果需要我自己會去。”
她這種淡淡的,拒人千裡之外的态度,陸城遇看着隻覺得有一股無名怒火在兇腔裡燒:“你還跟我犟什麼?”
“你敢對溫沐承認你愛我,為什麼在我面前就非要裝成無動于衷的樣子?”
南風她還沒開口,陸城遇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一把将她拉回面前,烏黑的眸子閃過凜冽:“不要再提你哥,南風,我說過很多次,你哥不會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你以為的那些所謂死結都是不存在。”
她以為的那些所謂死結都是不存在?
她認為的死結就是她哥的死,但他說不存在,那意思不就是……
南風心裡忽然升起了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猜測,瞳眸閃着:“我哥是不是沒有死?”
陸城遇薄唇微抿了一下。
南風心跳突然加快,指尖微微顫抖,抓住他的雙臂:“陸城遇……我哥,根本沒有死,對不對?”
一件事有了懷疑後,就會浮現出千絲萬縷的線索。
她記得,盛于琛說過她哥的喪禮是陸城遇一手操持,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見過她哥的遺體。彼時她以為陸城遇把她哥化成骨灰,是為了掩飾她哥身上那些傷,但是現在卻出現了另一種可能——
會不會她哥根本沒有死?
沒有死,所以才沒有遺體,所以才隻能埋藏骨灰盒?
對……
之前在巴黎,陸城遇不就說過一句她哥沒有死?雖然過後他反悔說是騙她的,但如果這句‘騙她的’才是真的騙她的呢?
南風眼睛裡已經燃燒起了希翼,目光灼灼地看着目前的男人,他瞞了她那麼多事情,會不會還隐瞞了她的這件事?
“陸城遇,你說啊,我哥到底死沒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