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給溫氏看診花的時間頗長，陸子良往裡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他快等不住了，那大夫才起身寫方子。

　　 陸子良一個箭步沖進去：“劉大夫，我娘她怎麼樣了？”

　　 劉大夫手下沒停，沉聲道：“少爺，夫人的身體已是病入膏肓，恐怕時間不多了。”

　　 陸子良大驚，說話都結巴了：“你……你胡說什麼，這怎……怎麼可能？我娘還不到四十歲，如何會時間不多。”

　　 立在陸子良身後的孟管家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不過隻有一瞬，那抹喜色很快變成震驚與哀傷。

　　 劉大夫醫術精湛，否則陸思海也不會請他做府醫，陸子良的反應劉大夫并不覺得奇怪，他們做大夫的見慣了生離死别。

　　 快筆寫下藥方，劉大夫吹吹紙上的墨迹：“少爺，夫人的病情老夫待會再跟少爺祥聊，少爺這會還是先派人如抓藥給夫人煎藥要緊。抓好藥後，三碗水煎成一碗，讓夫人服下。”

　　 陸子良死死壓住心裡的情緒，點了孟管家去抓藥，叮囑孟管家動作一定要快。

　　 孟管家此時不敢露出異樣，畢恭畢敬地聽陸子良的吩咐，去抓藥的速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快。

　　 瘦婆子拿來幹淨的衣裳和被褥，陸子良讓胖婆子和瘦婆子給溫氏擦洗幹淨身體，把髒掉的衣物和被褥都換掉。

　　 吩咐完事情，陸子良帶着劉大夫走到院門處，燈籠裡的燭火顯得陸子良的臉色異常蒼白。

　　 他雙手無意識地捏着衣裳，張着嘴巴好一會才發出聲音：“劉大夫，我娘的身體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唉！”

　　 劉大夫微微搖頭歎氣：“少爺，夫人的内傷久病，陽氣不足，虛陽外浮，脈浮大無力已是危症。老夫醫術有限，治不好夫人的病。”

　　 “危症？我娘不是今日才吐皿嗎？如何會就是危症了？”陸子良直視着劉大夫的眼睛，眼裡是明晃晃的不相信。

　　 被人質疑醫術，劉大夫也沒生氣，他在侯府待遇豐厚，陸子良對他一直十分禮遇。

　　 眼前的少年不過才十幾歲，驟然聽見母親病危的消息，一時難以接受，實乃人之常情，他能理解他的心情。

　　 劉大夫同情陸子良，說話的語氣放得比剛才更輕：“少爺，其實夫人的身體早就出現了問題，她從牢裡出來時，挨了幾十大闆，後背至臀部皆被打得皮開肉綻，回到府中的時候衣裳都被鮮皿染透了。”

　　 “若隻是皮肉傷倒也沒事，好好将養着也能養回來，壞就壞在挨闆子不僅傷皮肉也傷内裡，便是身強體壯的漢子挨上一頓闆子，也要養好些日子。”

　　 “夫人一介女流身體本就弱，傷了内髒，心情又放不開，郁氣内結，長此以往身體自然一日比一日弱。”

　　 “再者，夫人要強，傷勢未好之時強行走動，導緻傷口崩開，惡化感染，對原本就不好的身體來說，可謂是雪上加霜。”

　　 陸子良這才知道溫氏的身體出了這麼多住狀況，他兇中怒火熊熊，想要怒喝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

　　 在話要出口的那一刻他想起來，那段日子，他刻意逃避，幾乎沒回府，便是回府也很晚，次日一早又離開了。

　　 下人們曾經說過母親病得厲害，可他以為是下人誇大了說詞，看着父親的面子上，母親不會受太多罪。

　　 彼時溫家和母親的案子傳得正厲害，他不相信外祖家和溫柔的母親會在背後做下那麼多壞事，那些事便是他聽着都膽寒。

　　 走在街上聽着那些人罵溫家和母親，他甚至恨不得擋住自己的臉，怕那些人認出他來。

　　 他記憶裡的母親溫柔端莊，處理府中的事情井井有條，對子女疼愛有加，對丈夫忠誠情深，那些人口中的毒婦不是他母親。

　　 他不承認，也不想面對，他選擇了逃避。

　　 原來在他厭棄母親，逃避母親的時候，他的母親正在經曆那麼嚴重的病痛嗎？

　　 陸子良眼神裡充滿痛苦：“劉大夫，你多想想辦法，保住我娘的命，我會盡快讓我爹請醫術高明的太醫來府中。”

　　 劉大夫捋着胡子應道：“少爺放心，老夫會盡力的。”

　　 陸子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屋子裡的，他雙眼通紅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母親，隻覺得母親的臉色比方才更加青白，确實如劉大夫所說，生機漸少。

　　 心中湧上的巨大恐慌将陸子良淹沒，他吩咐好下人照顧好溫氏，自己一路跑出府去請太醫。

　　 他不知道父親在哪裡，若是等父親回來再請太醫，也不知母親還等不等得住，他先去求一求，替母親尋得一絲生機。

　　 他不能就這樣讓母親死去，他還沒來得急好好孝敬母親，還沒讓母親看到他建功立業，還未讓母親體會兒孫繞膝之樂………

　　 陸子良頭一個想到的是石太醫，石太醫醫術高明，是太醫院的副院使，若有他出手，他娘也有還有一線生機。

　　 陸子良是侯府唯一嫡子，盡管石太醫并不是很願意去醫治溫氏，仍舊賣了陸子良一個面子去定北侯府看一看，或者說石太醫是賣了陸思海一個面子。

　　 石太醫的診斷結果跟劉大夫的結果相差不多，隻不過石太醫說能讓溫氏稍微活得長一些。

　　 他看過劉大夫的方子覺得沒什麼問題，讓吃三天這個方子後，他再另開方子。

　　 陸子良聞言欣喜若狂，能活得久一些自然更好，隻要人沒死，再想其他辦法便是。

　　 他親自問了石太醫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記住後又細細交代給照顧溫氏的兩個婆子。

　　 陸子良為母憂心，石太醫對他多了幾分欣賞：“陸少爺，令堂郁結于心，脈象虛而無力，切記不可讓令堂情緒激動，大悲和大喜都不可以，若再來一次今日這樣的情況，就是大羅神仙在也救不回來。”

　　 “好，我記住了，今夜讓石太醫受累了，明日我會派人将診金送到石府。這會時辰已晚，不好再耽擱石太醫，我這就安排人送石太醫回府。”聽聞母親能多活些日子，陸子良心中已沒有最初那麼慌亂。

　　 石太醫聽出陸子良是要重謝他的意思，神情愉悅道：“好說，好說，陸少爺客氣了。”

　　 送走石太醫，再伺候溫氏喝完藥，外頭響起打更的聲音，陸子良仔細聽了聽，擡頭看看天。

　　 三更已過，已是四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