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面色不變地看完單子,又讓楊嬷嬷把兩張單子送還給溫氏,随後低頭吃了兩口茶。
她這般平靜,反倒讓溫氏有些摸不着邊際:“大伯母,這上頭的客人,還有要改的嗎?若是有,你告訴我,我回去就改,等改好了,再送過來給您老過目。”
顧氏淡淡一笑:“不必了,你安排得很好,這些年府裡都是你在安排,從沒出過什麼差錯,就按你的意思辦。”
“那好,我回頭就吩咐下去,把該備的都備起來。”溫氏邊說話邊觀察着顧氏,她總覺得顧氏有哪裡看着不太一樣了,可到底哪裡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
等溫氏和顧氏結束話題,陸雪妍奔至顧氏身前:“伯祖母,妍兒好幾天都沒見到伯祖母了,妍兒好想伯祖母呀!”
顧氏彎彎嘴角,伸出手輕輕摟住身邊少女的手:“伯祖母也想妍兒,妍兒有空多過來看看伯祖母,伯祖母能高興得多吃一碗飯。”
到底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即便不是自己一房的人,即便小孩子有些不懂事,顧氏也還是疼陸雪妍的。
正是因為疼愛,顧氏對陸雪妍十分大方。
陸雪妍每次來福澤苑,隻要陪顧氏說說話,顧氏就會給她些價值不菲的頭面首飾。
陸雪妍這次會纏着顧氏,也不是因為真的想顧氏,她自己有嫡親的祖母在,哪裡會無緣無故想到顧氏。
之所以做出這般姿态,是因為陸雪妍惦記上了顧氏的那套紅寶石頭面。
上回楊嬷嬷開顧氏梳妝匣子的時候,被陸雪妍瞧見了,隻不過那時候顧氏剛給了她一個白玉镯子,陸雪妍不好開口要。
方才聽說溫氏要過來,陸雪妍想起那套璀璨精緻的頭面,心裡發癢,便對溫氏說,她也要來給顧氏請安。
也正是因為那套頭面吊着她,陸雪妍才願意站在院子等顧氏禮佛結束。
“伯祖母,我昨兒個和我表姐去逛街,在金琉閣瞧見了一套寶石頭面,可漂亮了,就是那店裡的掌櫃黑心了點,要賣兩千兩銀子。”
“我想着伯祖母要過生辰了,府裡花錢的地方還多,不過是一套頭面而已,我就是再喜歡也沒必要花這麼多錢去買,連我表姐都誇我懂事了呢。”陸雪妍睜着大大的眼睛,一副天真的模樣。
顧氏身後的楊嬷嬷抽了抽眼角,心裡挺不舒坦的,這三小姐也太貪心了點,都拿了老夫人那麼多東西還不夠。
這不擺明了在說,她是為了老夫人過生辰才沒買頭面嗎?
老夫人心裡過意不去,還不得送點什麼出去,哄哄小姑娘開心。
以往每回都是這樣,隻要三小姐說什麼東西好看,但凡老夫人有的,都舍得給。
也不知道等會老夫人又會給三小姐什麼好東西,楊嬷嬷一想就覺得心疼不已,那可都是老夫人自己的體己。
顧氏活了幾十年,哪裡會聽不出陸雪妍的意思。
她眼裡閃着莫名的光,放下摟着陸雪妍的手:“妍兒真是個懂事的孩子,還是你娘教得好,小小年紀就這麼孝順,你娘以後有福咯。”
顧氏順着陸雪妍的話,誇了她幾句,同時還誇了溫氏,就是沒什麼動作。
溫氏聽故顧氏誇她,心中隐隐得意,她的女兒自然是出色的。
她出身名門,溫家是真正有内涵有修養的人家,斷不是那些眼皮子淺的能比的。
這個眼皮子淺的,說的就是三房夫人蔣氏,隻要想到蔣氏那副谄媚的樣子,溫氏就心煩。
也不知當初是怎麼回事,堂堂侯府偏聘了這麼個見錢眼開的東西回來。
陸雪妍年紀小,修煉還不夠,臉上的笑差點挂不住,她還想再說什麼。
不料溫氏出聲叫住了她:“妍兒,快到娘這邊來,你伯祖母剛禮完佛,怕是累了,你跟娘回去,讓你伯祖母好好休息休息。”
陸雪妍嘟着嘴看着溫氏,想反抗又不敢,最後還是老老實實跟顧氏行了禮,站到溫氏身旁。
“大伯母,府中事多,我先回去了,您多保重身體,别在小佛堂待太長時間,大姐知道了會心疼的。”溫氏口中的大姐,是顧氏的女兒陸羽婷。
溫氏是個八面玲珑的人,說話又中聽,往日顧氏聽她說話,覺得是如沐春風,今天總覺得别扭。
府中事多?
顧氏眸光微閃,怎麼聽着有種彰顯身份的意思。
像是在說如今定北侯府的女主人是她溫氏,所以事情多。
“去吧,我喜歡清靜,你們不用時常過來,真要有事,我會派人去找你的。”顧氏甩開心底的雜念,覺得自己今日似乎太多疑,聽什麼話都覺得不對勁。
溫氏領着陸雪妍離開福澤苑,剛出院門不久,陸雪妍就拉下了臉。
礙于此刻還沒回到自己的院子,她死死忍着心中的怒氣沒有爆發出來。
一直到陸雪妍進了自己的院子,院子裡都是她自己的人,陸雪妍再也控制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拂袖将桌上的東西摔了個幹淨。
摔完東西,陸雪妍開始抱怨顧氏是不是禮佛禮傻了,連她話裡的意思都聽不出來。
又說不是親的就不是親的,平時裝得那麼好,一點身外之物都舍不得給她。
陸雪妍的貼身丫鬟,垂頭立在門邊,一言不發,隻等着陸雪妍發洩完畢,收拾屋子。
大家都說定北侯府的三姑娘是個清新雅緻的人兒,又有誰知道三姑娘私下是個炮仗性子,一有不如意便會發火,摔東西。
外人隻看得見三姑娘在外的一面,沒有人懂她們這些貼身丫鬟的苦。
其實陸雪妍話中的意思,顧氏聽懂了,正是因為聽懂了,她才不願拿出來。
她自己願意給是一回事,别人主動要又是另一回事。
得知二兒子陸思安留下了一個孩子,顧氏的心态再不同往日。
從前的她無欲無求,而今她也想為她沒見過面的孫子謀劃點什麼。
這諾大的定北侯府,自從二十多年前老侯爺離世那一年起,府中的主人便再也不是她了。
公中的東西她不惦記,她那些陪嫁和私房卻都是要留給那孩子的。
以前給出去的那些便算了,不過從今以後,誰再想從她這裡要東西,就沒那麼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