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閃過的,正是前天還在她家幫忙挑水的陸承澤。
自從初七那天回鎮上後,陸承澤隔兩天就會來周家一趟,還回回都不空着手,有時候是一隻兔子,有時候是一隻野雞,雖不值幾個錢,卻能夠顯出他對清荷家的上心。
前些日子家裡為了準備貨,隻有清文不忙,其他人都忙得腳不沾地,他到周家也不拘束,自己找事情做,挑水,砍柴,收拾院子,着實給萬氏減輕了不少負擔。
清文最喜歡陸承澤,隻要他一到周家,清文就跟在屁股後面打轉。
說教清文武功,他也說到做到,每次來都會教清文一些簡單的基本功,下一次回來還會檢查一下有沒有偷懶,清文居然也堅持了下來,如今紮起馬步來像模像樣的。
每次這人來周家,清荷都暗中觀察着,他知道家裡在準備做買賣的貨物,但從不窺探,問也不問一句,漸漸地清荷對她的防備之心,也沒之前那麼重了。
陸承澤早就發現了萬氏一家,周圍都是些大叔大嬸擺攤,周家姐妹在其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偏生那丫頭還跟那些臭小子笑呵呵地說話,一點都沒看出那些小子眼睛都快冒綠光了。
不過這會子他忙着維持秩序,沒空過去打招呼,想着空下來再去看看,提醒提醒小丫頭,别被人騙了,他可是做哥哥的人,當然要防着那些小子打他妹妹的主意。
日頭漸高,來逛廟會的人越來越多,上山的路旁擠滿了賣各種物品的小販,有推着獨輪車的,有挑着擔子叫賣的,再配上各式各樣的吆喝聲,玩鬧聲,當真是處處宣揚着喜慶。
有鎮上的熟客認出萬氏,招呼着友人一起來到攤子上:“老闆娘,來三碗酸辣粉,兩碗正常口味的,另一碗多加點辣子。”
“好咧,您稍等。”是常來吃的客人,萬氏也認出來了,笑着應了,煮了份量足足的三碗酸辣粉端上桌。
酸辣粉上了桌,攪拌幾筷子,酸酸辣辣的味道引來不少肚子餓了的人,不過片刻酸辣粉的攤子前竟排起了隊。
清荷家的攤位就在妙恩寺的階梯旁,來來往往的人群一眼就能看見她家的攤子,這會人流密集,正好招呼生意,她和清霞趕緊接着叫賣起來。
少女的聲音清脆悅耳,金絲糖的名字聽着又新奇,不少人都好奇地想看看金絲糖是什麼樣子。
一塊塊金燦燦的金絲糖擺在木盤裡,散發着香甜的味道,很快就有人問:“這是什麼做的?好不好吃啊?”
清荷笑眯眯地指着準備好的試吃品:“好不好吃,我說了不算,您嘗嘗看,再決定買不買。”
有便宜誰不想占?攤子前的人,這個嘗一塊,那個嘗一塊,邊吃邊忍不不住點頭。
“嗯,這個好吃,又甜又脆呢,裡頭還有花生,給我來一份。”
“有大份,有小份,客人您要哪一種?”見客人不太明白,清荷接着說:“小份的四塊金絲糖,八文錢,大份的八塊金絲糖,十五文,買大份的能便宜一文錢。“
“給我來兩份大份的。”有閑情來逛廟會,舍得買零嘴的都是舍得花錢的,再說了這金絲糖不僅名字好聽貴氣,吃着還好吃,鎮上一般的糖糕還賣十文錢一份呢。
嘗過的人大多覺得不錯,願意掏錢買,金絲糖是一份份包好的,賣起來很快,還不到中午,剩的就不多了,生意可比想象中的好。
與此同時,雲溪鎮鄭記糕點鋪的後院裡,糕點鋪掌櫃的兒子鄭元慶,正打着哈欠,懶洋洋地往前面的鋪子裡走。
“元慶啊,怎麼不多睡一會,這會還早呢!明天學堂就要開課,念書辛苦,你多睡會,把精神頭養足點。”鄭掌櫃的妻子王氏見兒子起來了,快步走到兒子身邊,替他把皺巴巴的衣服理平整。
“不睡了,今兒十五,我和同窗去逛逛廟會。”鄭元慶不耐煩地應着,随後又朝王氏苦着臉地撒嬌。
“娘啊,我今日要和同窗去廟會,一同探讨課業,可我身上隻剩下幾個銅闆,一會和同窗吃個飯都拿不出錢來,定然會被人笑話的。”
“我的兒,你别擔心,娘這兒有,你隻管和同窗去。”兒子苦着臉,王氏心疼得不行,慌忙從袖子裡摸出兩塊碎銀塞給兒子。
鄭元慶見着手裡的銀子足足有二兩,臉上露出喜色,嘴上說出的話也甜了些:“還是娘最疼兒子,娘放心,兒子明年一定考個秀才回來,讓娘風光風光做秀才老太太。”
王氏喜得合不攏嘴:“我兒最是孝順,娘都知道。”
“娘,那我出門了啊。”手裡有了銀子,鄭元慶的心早就飛出去了。
“好,路上小心點,人多,别擠着你。”
王氏還沒說完,鄭元慶已經出了自家的鋪子。
鄭掌櫃回來的時候見隻有王氏在家,臉色一變,指着王氏,皺着眉道:“你是不是又給他錢了?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給他錢,他有了錢就跟着那些浪蕩子一起混,你這糊塗婆娘怎麼說都不聽,你看他如今被你寵成什麼樣了?”
丈夫發了火,王氏不敢頂嘴,小聲嘀咕:“兒子說了,他和同學逛廟會,探讨課業,他是去學習的,你總是不信他。”
“你這愚婦!我跟你說不清楚。”王氏的話把鄭掌櫃氣得半死,他自己的兒子他能不了解?
借着讀書的名頭,一群浪蕩子整日裡花天酒地,尋歡作樂,自己故意不給他錢花,就是想讓他待在家裡,别跟着出去鬼混。
偏生家裡那婆娘,怎麼說都說不聽,時常背着他給兒子錢。
唉!慈母多敗兒啊!
卻說那鄭元慶一行人,到廟會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幾人長得都不差,穿着長衫,正月裡拿着把扇子輕輕搖着,看見漂亮的小媳婦大姑娘,就上前逗笑幾句,直逗得别人滿臉羞紅落荒而逃。
鄭元慶眯着一雙眼左瞄右看的,很快瞄準了前頭守着攤子的清霞。
這會人少了些,清荷去前面的攤子上吃面去了,賣金絲糖的攤位隻有清霞一個人守着。
清霞今天穿着水藍色的夾襖,下身一條月白色的襦裙,瞧着清新淡雅,她五官雖談不上多精緻,但也是個清秀可人的小姑娘,看得鄭元慶眼前一亮。
拍拍身上的長衫,刷地一下抖開扇子,鄭元慶輕輕搖着扇子,故作潇灑地走到攤子前,拿起一包金絲糖:“姑娘,這個怎麼賣的?”
不得不說鄭元慶這厮,假裝正經的時候,看着還真像個斯文的讀書郎。
清霞平日接觸的都是像自家大哥那樣的農家小子,乍然見着鄭元慶這樣的讀書人,緊張得說話都結巴:“公……公子,大份的金……金絲糖十五文一份。”
“我和同窗一共有五人,便來五份吧。”鄭元慶時常逗弄小姑娘,對清霞的反應再熟悉不過,準是被他迷住了。
他臉上依舊帶着笑容,仿佛沒看出清霞的緊張,語氣溫柔,做派大方爽快,最後還跟清霞禮貌地道謝。
清霞臉頰飛上一抹紅霞,手裡捏着鄭元慶給的銅闆,呆呆看着鄭元慶離去的背影,久久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