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南方的天氣就格外磨人，不似北方那種酣暢淋漓的冷，南方的冷直往骨子裡鑽。

　　 小山村自從進入了隆冬時節後，家家都離不了火盆，若是沒有火盆，屋内屋外其實沒什麼差别，都是一樣冷。

　　 早上起來，水缸裡水面結着一層薄薄的冰，外頭的草尖樹條上，全都打着小冰棱。

　　 陸家的屋内，清荷在放了三個火盆的卧室裡，幫陸承澤整理行李。

　　 現在已是十二月，離過年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本以為陸承澤今年也能在家過年，卻不想前兩日突然收到消息，要他即刻趕回軍中。

　　 軍令如山，不得不從，清荷明白這個道理，昨天就動員了全家人，開始做些路上能吃的東西。

　　 陸承澤一個人的好準備，但他身後還有二十個親衛。

　　 這些人跟他出生入死，周家人自然也記着這些人的好，除了那些親手做的衣裳鞋襪外，其他吃食都是一人一份。

　　 冬天路面上打了霜，清荷擔心騎蹄打滑，邊讓陸承澤晚一點出發，等路上的霜化了再走。

　　 她說的，陸承澤一一照辦，其實這點霜哪裡會打滑，隻要不是厚冰層，馬蹄子一下去都會散。

　　 晚點就晚點吧，正合他的心意，他也想能多和妻子待上一會。

　　 “陸大哥，這裡頭有些凍瘡膏，你到了邊關若是手又開始癢了，記得一定要抹，别等到嚴重了才才開始用。”邊關冷，陸承澤在邊關的第一個冬天手上就長了凍瘡。

　　 今年在家，清荷早早就讓他戴上了手套保暖，效果還不錯，至少現在還沒開始長凍瘡，就怕去了軍營又開始長，所以這凍瘡膏必不可少。

　　 “嗯，我記得了。”陸承澤點點頭，想到要和清荷分别，心裡頭像是壓了一座山，沉沉的，叫他喘不過氣。

　　 清荷又拿出一副灰兔毛手套裝進包袱裡：“我讓金婆婆給你趕做了一副新的兔毛手套，路上說不定會有雨雪，你手上那副要是弄髒或是弄濕了，你就拿新的出來戴，可别光着手拿缰繩。”

　　 陸承澤站在不遠處，看着清荷坐在床邊，一次又一次地打開包袱，把裡頭的東西交待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包袱早就收拾好了，昨日裡清荷自己親手收拾的，邊收拾邊跟他說過一遍裡頭的東西，昨日才叮囑過他，他怎麼會忘。

　　 她絕口不提她舍不得他走，可她的每一個舉動，她說的每一個字都飽含着她心中的不舍。

　　 她舍不得他離開，他又何嘗舍得離開她。

　　 陸承澤跨步向前，挨在妻子身邊，從身後緊緊抱住她：“别收拾了，讓我好好抱一會。”

　　 清荷停下手下的動作，慢慢轉過身，靠在陸承澤的兇口，雙手環抱着他的腰，鼻尖全是他的氣息。

　　 她微垂着頭，努力眨眨眼睛，想要逼回眼中的淚，可是卻失敗了，淚珠撲簌簌地掉下來，打濕了陸承澤大腿處的衣衫。

　　 她哭了！

　　 陸承澤心裡難受極了，在他的印象中，清荷是個很堅強的姑娘，她隻有嶽父出事那一次哭過，其他時候哪怕再難，她也沒有掉過眼淚。

　　 他輕輕擡起妻子的頭，看着她眼中淚光盈盈，像極了林中小鹿，惹人憐愛。

　　 低頭輕吻她帶着淚意的臉，徐徐向下，最後吻上嬌豔的紅唇。

　　 良久，久到清荷被吻得像脫離水的魚兒，眼看快要昏過去了，陸承澤終于放開了她。

　　 清荷雙手抵着陸承澤的兇口，嘴唇微張輕喘着氣，看得陸承澤眼神一暗，正想做點什麼，内外忽地響起了金婆婆的聲音：“姑娘，姑爺，時辰不早了，那些将士們已經在院外等着了。”

　　 “好，我馬上出來。”

　　 陸承澤給金婆婆回了話，捧着妻子的臉，親了親她額頭：“清荷，我要走了，等我走了後，你就回家住，昨天我跟嶽母嶽父都說好了，你一個人住這邊，太冷清了。”

　　 清荷輕聲嗯了一聲，站起身來，想要送他出去。

　　 陸家院外，站着兩排人，正是陸承澤帶回來的那些親衛。

　　 這些人原本住在鎮上，接到要離開的消息後，清荷便和家裡張羅了幾桌飯菜，請這些人吃頓飯，當作為他們踐行。

　　 這些人手中都有一個包袱，裡頭是周家給他們準備的路上吃的東西和一些禦寒之物。

　　 當時收到東西後，這些人心裡感動得不得了。

　　 将軍和夫人這是把他們當自己家人對待啊，就是他們的家裡人，也不一定有這樣細心，連帽子和手套備上了。

　　 楊志站在隊伍前面，見到陸承澤和清荷出來，率先彎腰行禮：“多謝夫人替我們準備行李。”

　　 楊志話音剛落，身後的一衆将士也齊刷刷行禮道：“多謝夫人。”

　　 清荷此時已經收斂好情緒，這些将士都是丈夫的生死之交，她理當好生照顧：“大家不必客氣，你們能到我們村子來，也是一場緣份，此去邊關，山長水遠，願諸位一路順風，我們來日再聚。”

　　 陸承澤領着人往村口走，王有富見到他們拿着行李，疑惑道：“虎子，你這是上哪兒去呀？”

　　 “回軍中去，村長，後會有期了。”方才已經耽擱了一會時間，這會不便多說，陸承澤簡單說完一句便繼續往村口走去。

　　 上一會陸承澤走的時候，村裡人自發為他送了行，這一次也不例外。

　　 村裡的人從王有富那裡知道消息後，紛紛跟在隊伍後頭，還有人回去叫家裡人出來送行，這是他們村的驕傲呢，可不得來送送。

　　 方雲武也在送行的人群之中，他沒有上前去，就安靜地看着村民為陸承澤一行人道别。

　　 那二十個親衛哪裡見過這樣的場景，心裡頗為感慨，百姓奔走相送，這不就是他們努力的意義嗎。

　　 周家的全部人，以及孟平和孫同等人正現在村口處等着要離開的隊伍。

　　 “将軍，一路順風，多加保重！”孟平和孫同的臉上帶着離别的傷感。

　　 陸承澤對着兩人點點頭，随後道：“我嶽家和夫人就拜托你們多照顧了。”

　　 和陸承澤道完别，孟平和孫同又和楊志道别：“楊志，保護好自己，有空了來這裡找我們，我們哥倆請你喝酒吃肉，管夠！”

　　 陸承澤的親衛在村裡也待了幾天，孫同和孟平對這些人也都混了個臉熟。

　　 想到這些皿氣方剛的同齡人，又要回到危險的戰場，心中情緒激蕩，把認識的人通通喊了個遍。

　　 “李老三，别忘了咱們說好的，什麼時候比劃比劃。”

　　 “還有吳東，你可還輸我一頓酒。”

　　 …………

　　 孟平等人一陣插科打诨，場面一下熱鬧了起來，倒也叫衆人心裡好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