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晚上蔓蔓在陸老頭面前的表現,也是一樣:安靜,很是安靜地寫字,不受任何人影響的内心世界,qiáng大而令人生畏,同時遭人無比嫉恨。
每個人都在社會上無比小心地活着,她蔓蔓憑什麼如此從容,不就是憑着寵愛于一身嗎?
包括她最愛的衍哥哥。
不用多想,就這氣質,是蔓蔓的出生照。
事實證明她想的一點都沒有錯,翻過相片後面,寫有陸老頭陳舊的鋼筆筆迹:囡囡,XXXX年X月X日X時生。
神使鬼差的,她竟然用手機将蔓蔓的這張出生照前後都給拍了下來。
木闆的樓梯,有一個好處,誰上誰下,都很難掩蓋住動靜。
聽到樓梯突然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蔓蔓是把腳步都放得很輕了,明知陸老頭不會在,這書房上面理應也不會有人。但是,做賊心虛”吧。她蔓蔓極少做這種偷jī摸狗的事,心裡一點點忐忑,又帶着會給老人家驚喜的竊喜,連帶腳步不知覺中放輕了。
這一刻,送陸老頭的這一刻,她忽然有了種自己是陸老頭孫女的親近感。
擱着面人的紙盒,輕輕地落在陸老頭的辦公桌上,月牙兒眼是禁不住一笑,像是偷笑,嘴角上揚,眉兒飛展:
爺爺給孫女出了個見面考題,考她有沒有心有靈犀。
現在,該她這個孫女給爺爺出個考題了吧,考陸老頭對她送的禮物有沒有心有靈犀。
想想,自己這個主意實在太妙了。
這會兒的蔓蔓,和陸老頭的距離拉得很近很近。
整個人,貓身在陸老頭桌底下躲藏着的蔣玥,掏出口袋裡的小化妝鏡,是一五一十的,将蔓蔓的表情動作都收到了眼裡。
蔓蔓的笑,蔓蔓的自我滿足,蔓蔓的像是得意的眉毛兒,無一不讓她紅了眼。
偷偷放完禮物,剛要趁着陸老頭沒在時趕緊溜人,忽聽一聲輕微的嘭響,好像什麼東西被碰到了。
蔣玥急急忙忙收回不小心碰到椅腳的手,屏住聲息。
月兒眉小蹙,左右看看,也生怕自己無意中弄壞了老頭子什麼寶貝。看完一圈,什麼都沒有。倒是像書架上有一本書歪了,不知是自己歪了還是陸老頭當時把書擺上架時沒有放好。
聽到蔓蔓的腳步聲向自己這邊來,蔣玥咬着唇,咬到都要抽筋了。蔓蔓那雙穿帆布鞋的腳兒,卻是停在了離她近在咫尺的書架邊上,輕輕踮起腳尖,姿态似是在擺弄書籍。
等蔓蔓整理完書架,滿意地拍拍手,離開書房時,蔣玥一身衣物,已經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活像從鬼門關裡走了一趟來回。
從書桌底下鑽出來,一眼,先是鎖定了蔓蔓擱在書桌上的那個紙盒。
紙盒看起來是貌不驚人的,普通的紙闆剪裁出來的正方盒子,四面是用了一點彩色的色彩裝點,以免太過簡陋。
實則,就是簡陋。
哼。
伸手,不以為意地翻開紙盒,心思蔓蔓這丫頭能在這簡陋的盒子裡還能變出什麼戲法?
裡面擱的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将軍像,一看,就知道是陸老頭本人的雕像。
縱使這将軍像上面,陸老頭沒有戴老花眼鏡,然那威武的眼神兒,蔓蔓是一點不漏地從老人家的眼神裡都挖掘出來了。同時,蔓蔓沒有把陸老頭雕琢成一個筆挺豎立的嚴肅軍人,或是指揮千軍萬馬的沙場老将。隻是把面人陸老頭,安坐在一塊小石塊上,陸老頭腿上擱着書,半翹着腿兒,肆意潇灑飛揚的文雅之中,流露出老爺子心底裡深藏的溫柔一面。
能把一個人的神态刻畫到心靈深處的三分,好像陸老頭這個人,就在自己面前。作者豐厚的藝術功底不說,更難得的是,作者與被雕塑者之間的情感細帶。
隻有孫女,才能雕塑出這樣的一個将軍爺爺。
蔣玥沒法想象,當陸老頭看到這幅作品時内心裡會是什麼想。
隻要是個老人家,都沒法不感動的。
面人,若是疊着蔓蔓的影兒,發着無法忽視的光芒,愈來愈亮,若是完全把她罩住在yīn影底下。
她的衍哥哥,也是這般被蔓蔓吸引了嗎?
伸出的手,握成一個大拳頭,不由自主地往面人身上,要狠狠地砸下去。
爺爺,上回我和小叔借書,可小叔說那書是爺爺的,我想借來看。”
陸家二少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
陸家人居然在這時候回來的,如此龐大隊伍,進門時她應該被驚動的,但是,沒有,可見她被蔓蔓手捏的面人,驚到了何種程度,以至于什麼都沒能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