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吃飯點，往常一樣其他人來打菜。

　　 窗口放着兩個盆，一個盆裡是紅燒肉，一個盆裡是白菜絲。

　　 來打菜的人一看，說道：“昨天是土豆絲，今天是土豆塊，這菜有創意啊。”

　　 這人說得話意味不明，雖沒說明，但也能聽出來對菜有些不滿。

　　 另一個道：“呦，這是葷菜啊，這一勺菜裡面一塊肉就五分錢呢。

　　 你們這葷菜一份一毛五，素菜五分錢一份，我還不如多打一份白菜呢。”

　　 “就是就是……”

　　 一旁幾個人臉上寫滿着不滿，許招娣道：“同志，實在是不好意思，要不給您打素菜吧。”

　　 “不用不用，就跟我來一份葷菜，我回辦公室去拿放大鏡，看看裡面有多少肉。

　　 一次兩次拿葷菜糊弄人就算了，時間長了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吧？”

　　 許招娣一臉為難，這麼多人圍上來，她隻覺得頭大。

　　 按理來說不應該啊，早上送來了四五十斤豬肉，炒出來怎麼看着不像？

　　 許招娣道：“同志，我就是個幹活的，這菜裡的肉不是我切的，更不是我放的，你要是有不滿意的地方，您可以找我們廚師長。”

　　 李富貴這會兒在後廚裝聽不見。

　　 許招娣回頭喊道：“李師傅找你的，你給解釋一下吧。”

　　 李富貴龇牙咧嘴瞪了許招娣一眼，走到窗口又強裝鎮定。

　　 “吵什麼吵什麼？

　　 送來的肉我可全都切裡頭了，廚房就這麼大點兒地，我還能藏着掖着呀？”

　　 “這誰知道？看看你們後廚，就你一個人肥頭大耳富得流油，有些事情還真不好說。”

　　 李富貴一聽沉不住氣了，吼道：“你他媽給老子說啥，有種你再給老子說一遍。”

　　 “說就說，難道不是嗎？收的葷菜的錢，我們連一塊肉都看不見，你們好意思收葷菜的錢，你以為我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李富貴意識到自己有些沖動，擺手道：“愛吃就吃，不吃拉倒。

　　 菜是我做的，但肉可不是我買的。”

　　 李富貴話落，氣得雙手叉腰。

　　 許招娣站在一旁，别人吵架她也懶得做濫好人，不關她的事情，她一律不插手。

　　 張桂蘭在辦公室裡算賬，聽到聲音趕忙出來看。

　　 張桂蘭一看盆子裡的菜，眉頭也皺起來。

　　 早上送來那麼大一塊肉，炒出來怎麼這麼少？

　　 她笑道：“怪我怪我，我是給大家加的菜，按照素菜收費就行了。不好意思，是我沒跟收銀說清楚。

　　 那個啥，多收你們的錢我讓收銀員退給你們。”

　　 這幫人道：“這還差不多，我還真以為是葷菜，都看不見肉沫星子。”

　　 堵在窗口的人都排隊打飯，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牛小紅吓得大氣都沒敢出。

　　 等中午飯點過了，張桂蘭主持開會。

　　 張桂蘭目光嚴厲地掃過面前幾人：“後廚就我們幾個人，四五十斤肉放在盆子裡怎麼就看不見？

　　 就咱們這幾個人，也不可能有人偷拿啊。”

　　 李富貴眼皮一跳，說道：“就是，就咱們幾個人，肉還能長腿跑了不成？”

　　 張桂蘭道：“你們幾個都注意一下，以後這種事情要相互監督，我們不能再讓他們鬧事了。”

　　 李富貴拍着兇口道：“行，我們一定相互監督，争取将這個蛀蟲早日抓出來。”

　　 這話說完的時候，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許招娣。

　　 許招娣覺得莫名其妙，看我做什麼？

　　 散會後，廚房的氣氛很僵硬，牛小紅跟李富貴兩人眉來眼去，李富貴也快被煩死了。

　　 誰能想到，食堂會突然插個人進來，誰知道是不是為了監督他們？

　　 王大慶是個傻的，随便找個活就能把人支開，可現在又來一個就不好辦了。

　　 李富貴的目光時不時落在牆上挂着的衣服上。

　　 這一幕落在許招娣眼底，隻覺得奇怪。

　　 這衣服有那麼好看嗎？

　　 下午飯結束後，以往要吃三大碗的李富貴今天隻吃了一碗，對張桂蘭說家裡有事先走了。

　　 晚上是水煮白菜和酸菜疙瘩湯，許招娣将廚房收拾幹淨才出來吃飯，她将飯菜端出來時忘記拿筷子，進廚房取筷子時剛好看到李富貴取下牆上挂着的衣服。

　　 那衣服下面藏着的，是一條手掌寬，胳膊長的五花肉。

　　 好家夥，這麼大一塊肉，可不得八九斤？

　　 李富貴手忙腳亂，以為許招娣沒看見，他語帶挑釁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男人嗎？”

　　 許招娣皺眉，真是粗俗，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共事，是真的累。

　　 許招娣嘴角帶着嘲諷，目光落在他手裡的衣服上。

　　 李富貴心虛，趕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沒多作糾纏轉身離開。

　　 許招娣人還沒從廚房出來，牛小紅也着急忙慌進來了，她洗好自己碗筷，拿了東西就走。

　　 現在不用多想都明白了。

　　 看來，這兩人之所以針對自己，估計是怕被她撞破他們做的偷雞摸狗的事。

　　 她暫時還沒想好這事兒怎麼說，先等等看情況。

　　 國營飯店不遠處的巷子裡，李富貴一把将牛小紅拉進去。

　　 他小聲急切道：“你咋也出來了？”

　　 牛小紅輕輕拍了拍自己兇口順氣，探頭探腦鬼鬼祟祟往巷子外面看了眼，說道：“我咋不能出來了，說好的偷拿的東西咱們兩個對半分的，我要是晚出來一點，誰知道你會不會給你自己多切一塊。”

　　 李富貴氣得臉上的橫肉都在顫抖，他不悅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

　　 “你算得可真清。”

　　 這兩年靠他沒少往家裡拿糧食，現在過上好日子，眼裡沒毛就怕别人多占便宜。

　　 劉富貴壓着嗓子粗聲粗氣道：“收起你那點小心思，我拿肉出來的時候姓許的看見了，接下來幾天咱先停手，等過幾天再說。”

　　 “啊？她看見了？那她萬一把咱們告到張主任跟前怎麼辦？”

　　 “我現在還不确定她看清楚沒，咱們先觀察幾天。”

　　 “真是個禍害，咱們幹得好好的，誰知道突然冒出個程咬金來。”

　　 “先不說了，被人看見不好，晚上你上我家來取肉。”

　　 牛小紅點頭，這兩人商量好事情，防止有人懷疑，從巷子兩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