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招娣一進家門，整個人像洩氣的皮球一樣。

　　 陳建國随後進來，說道：“你還吃晚飯不？”

　　 “不吃了。對了，你晚上吃的什麼？”

　　 “我在食堂打了飯。”

　　 “那就好，那我休息了，晚安。”

　　 陳建國其實有很多話想問她，話到嘴邊還是沒勇氣說出口。

　　 這兩天中午回來，家裡空蕩蕩的，他有些不習慣。

　　 不過，現在兩人的關系比之前好很多，反正半年都等過來了，也不在這一時半會的。

　　 這幾天，許招娣坐着接送江晚的車到鎮上，下車一個人往縣城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次豬肉的事情，李富貴再沒動靜，食堂裡也沒人送肉過來，這幾天大家也是相安無事。

　　 這天有人給食堂裡送土豆，李富貴從後面庫房裡搬出來好大一個秤。

　　 等稱完菜，許招娣四下左右看看沒人，站上去稱了一下，一百五十斤。

　　 不知道自己瘦了多少斤，但确實瘦了，褲子腰身變大很多。

　　 隻是這段時間太忙了，她沒注意。

　　 現在天氣變暖和，食堂的青菜樣數也多了。

　　 中午的飯是玉米面菜團子，還有涼拌菠菜，酸菜炒粉條。

　　 菠菜入鍋焯水前，許招娣不嫌麻煩洗兩三遍切段，鍋裡滴入少許豆油和食鹽，菠菜放進去焯兩分鐘撈出過涼水，看着綠油油的，不像平時發黃，焯過時軟塌塌的樣子。

　　 過涼水的菠菜拽幹水分，放上切好的蔥絲和蒜泥，就等李富貴潑熱油涼拌。

　　 許招娣去後面庫房的陶土菜缸撈酸菜時，李富貴給牛小紅使眼色，牛小紅趕緊扯下自己幾根頭發藏進菠菜中，又從褲兜裡掏出一個紙團，将裡面包着的幾隻死蒼蠅一并丢進去。

　　 這兩人一臉得逞的奸笑。

　　 王大慶在外面劈柴，壓根就沒發現廚房裡的貓膩。

　　 許招娣端着酸菜進來，酸菜被切成絲清洗了好幾遍。

　　 涼拌菠菜已經拌好，菜團子也出鍋了。

　　 李富貴将酸菜粉條炒好之後，倒進盤子放在窗口。

　　 今天來吃飯的人一看，菠菜一份兩分錢，酸菜炒粉條五分錢，菜團子兩分錢一個很劃算，都争先搶後打菜。

　　 “嘿，自打你們食堂來了新人之後，你們這菜是越做越好了，真是稀奇啊。”

　　 “就是，你看盆裡的菠菜葉子綠的，就跟沒煮的一樣。”

　　 許招娣笑眯眯道：“那您多打一點兒。”

　　 食堂裡這些飯菜，提前一天他們會報夥，一般最後剩下的不多。

　　 一旁的李富貴得意一笑，就等着别人吃出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呢。

　　 牛小紅也是一臉奸笑。

　　 誰叫她擋了自己好事。

　　 菜打到一半，有人突然叫道：“菠菜裡面這是什麼？這怎麼有根頭發？”

　　 “嘔…我這份裡面有蒼蠅。”

　　 已經開始吃的好幾個人在菜裡面吃出蒼蠅和頭發來，許招娣心裡一慌。

　　 這不可能。

　　 菠菜是她一根一根淘洗的，别說頭發和蒼蠅，一丁點泥土都沒有。

　　 打飯的人道：“别打了别打了，我看你們食堂早就應該換人了，真是過分，好東西落你們手裡都糟踐了。”

　　 “我這份裡面也有頭發。”

　　 “上次是紅燒肉的問題，今天又是頭發和蒼蠅，今天這事兒你們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這麼多人吵，許招娣心裡一時真慌了。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她偏頭一看，就看到李富貴和牛小紅臉上轉瞬即逝的奸猾，雙眸中等着看笑話的神色。

　　 嘿……

　　 上輩子經曆過那麼多事情的她，瞬間反應過來。

　　 看來，他們是想逼自己走。

　　 嘿，憑什麼？

　　 憑什麼認真工作的人要走，偷奸耍滑偷雞摸狗的人就得留下？

　　 許招娣深吸一口氣，快速調整自己情緒，讓自己先冷靜下來。

　　 先學會不生氣，才能學會不氣人。

　　 許招娣心平氣和道：“各位同志實在抱歉，我重新給你們做一份。”

　　 李富貴看時間到了，從後廚走出來，看到桌子上放着蒼蠅和頭發，兇神惡煞道：“小許，你這人怎麼回事兒？

　　 平時偷奸耍滑，菜也洗不幹淨就算了，這頭發和蒼蠅是怎麼回事兒？

　　 今天這菠菜可是你全程負責的，你給大家解釋一下。”

　　 許招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李富貴冷笑一聲。

　　 “李師傅，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平時不洗菜就做菜的人是你吧。

　　 今天這菠菜，我可是前後洗了三遍。

　　 出鍋後就是你負責涼拌的，我還納悶了，我洗菜的時候沒洗出蒼蠅和頭發，怎麼你攪拌了一下，有了頭發和蒼蠅就往我身上賴。”

　　 王大慶聽見前面吵鬧聲，出來道：“這事兒我能證明，整個後廚就小許做事認真。

　　 這菠菜我親眼看着她洗了三遍。”

　　 許招娣感激地看了眼王大慶，又道：“後廚有兩個女同志，我的頭發發黑還結實，牛小紅的頭發偏黃發軟，你們比較一下不就知道了？

　　 再說，我是個女人，我十歲就進廚房，我還能不知道在廚房工作頭發要盤起來的道理嗎？

　　 我相信大家應該有注意到，我從上班第一天開始，頭發就是盤起來的。”

　　 有人一看還真是，真就拿着頭發朝着許招娣和牛小紅走來。

　　 牛小紅心裡一驚，頭發不就是頭發，這還能比較？

　　 李富貴煩躁地看了眼牛小紅，真是個蠢貨，這種事情都辦不好，隻會拖自己後腿。

　　 牛小紅趕忙捂住自己頭發，着急道：“不是我的。”

　　 這人稍微拿近一比，兩人的頭發發質還真不一樣。

　　 “嘿，這不是你的頭發是誰的？人家這位女同志的頭發可是盤起來的，你的就這麼随便紮着。

　　 你自己看看這頭發是不是發黃？不是你的是誰的？”

　　 牛小紅被這麼多人圍着，氣急敗壞道：“頭發是我的，那蒼蠅總該是她沒把菜洗幹淨。”

　　 王大慶道：“你拉倒吧你，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呢嘛。

　　 這大熱天的，哪兒還飛不出來幾隻蒼蠅？

　　 再說各位同志，農村那些知青同志，有些人還住在牛圈豬圈，那吃飯的時候不照樣吃？

　　 頭發這事兒确實是挺惡劣的，可蒼蠅它是長翅膀的，稍微有個不注意飛裡頭，咱也看不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