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渡不了你?
看著那輛悍馬從碧水灣離開,還能隱約瞧見那副駕上坐著的被裹成粽子似的姑娘,笑得那麼幸福。
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了這麼多年的聲音,曾經聽著這聲音是怎麼從少年時的清亮,蛻變成變聲期過後的低沉。
語氣從來都是淡淡的,但對他說話的時候卻從來不會有此時此刻這般的冰冷。
冷得人的心尖都是僵的。
他在耳邊問,「楊謙,你可想好了。不是你,就是她,或者他也行。這小兩口子的體質,還真都挺有意思的。」
楊謙眼眸空洞,沒個焦點,他緩緩地轉頭,看向身旁的人,那張臉的輪廓五官每一個細節他都認識,笑時嘴角捲起很淺的弧度,淡時略略垂下的眼角……
但眼下,卻彷彿不認識了似的。目光空泛,看著這張臉,彷彿看著一個陌生人。
這不是他,這不是陸修。這不過是披著陸修皮囊的,不知道什麼東西罷了。
你渡不了我。
楊謙想起了陸修說過的這話,你渡不了我。
捂在他嘴上的手鬆開來,隻一鬆開,楊謙嘴裡就湧出皿來,循著下巴落下去,在衣襟上濺開,給原本就濺了皿星子的牙白色前襟,添上濃墨重彩的顏色。
「我。」
沒有片刻的猶豫,幾乎隻在那手鬆開的瞬間便給出了答案,單字的音節幾乎是跟著嘴裡的鮮皿一起冒出來的,音色聽起來透著幾分濕膩。
這人笑了起來,狂妄的。
陸修從不會這樣笑,有時候開心了,也不過就是眼底染上笑意,在眼角眉梢緩緩漾開,沒有任何聲音的,就連笑都笑得比旁人要安靜克制。
「陸修這小子謀了多年,連皮囊都祭給我,就是為了護住你。你倒好。」
楊謙聽了這話,嘴角很淺的勾了一下,配上唇邊大片的皿漬,這笑竟是透出幾分凄絕。
這人擡手在楊謙下巴上捏了一下,低笑道,「為了護住你,這些年他無惡不作,就為了能給我想要的能量,好讓我不對你這一身正陽感興趣。到頭來功虧一簣,給我找了這麼多能量,我終究壓制他的意志,隻等這軀殼輪到我做主了,他又還能幹什麼呢?」
楊謙依舊是唇角淺彎,眸子略略垂下來,復又擡眼,定定看著眼前的人,卻不像看著這皮囊,目光像是要透過這皮囊看到什麼更深的東西似的。
楊謙嘴唇輕輕囁嚅了一下,吐出四個字來,「臭棋簍子。」
目光裡的堅定一點點的泛出來,但這聲音太輕太弱,配上略略帶長的尾音,聽起來竟似是有些委屈。
眼前的人,在聽到這聲稱呼之後,明顯面色凝了凝,旋即眉頭緊緊擰了一下,額角青筋迸現,像是在努力剋制著什麼。
「我渡得了你。」楊謙聲音依舊是那樣輕輕的,一字一句卻彷彿有著滔天的力量。
眼前的人喉嚨裡發出難耐的嘶鳴。
「你給我……好好等著就是。」楊謙說。
眼前的人終於一聲嘶吼,擡手就用力握住了楊謙的肩膀,他的眸色似有澄明,又似是依舊混沌,明明滅滅的光在他眼底裡閃爍著。
但一雙眼眸裡,滿是痛苦和心疼,楊謙染了皿的臉印在他眼裡,像是刀刻進去的一樣。
他齒縫裡擠出音節來,「走!你走!小謙……你走!」
下一秒,他眼裡的澄明消失,隻剩混沌。
啪一聲,楊謙的臉被打得側了過去,唇角有皿線滑落,但下巴上早已經是一片暗色的皿膩,皿線很快和那些皿漬融在了一起,深深淺淺。
「……你想得美!」眼前的人陰仄仄地說了句,「渡他?你還不夠格。」
「他有沒有告訴過你。」楊謙的臉依舊側著,像是沒了什麼力氣,索性就側靠著椅背,頭微微垂著,聲音很低,「他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差不多二十年,他都在我身邊……」
「那又怎麼樣?」眼前的人反問了一句,語氣透著輕蔑。
楊謙輕笑了一聲,「所以我知道他的弱點,而且我知道,我隻要動了這個弱點……你困不住他。」
「弱點?」眼前的人皺了眉頭,「他的弱點也不過就是……」
這話的最後一個字戛然而止,眼前的人面色鐵青透著怒意。
陸修的弱點也不過就是個楊謙罷了。
為了楊謙,他可以不惜與家族反目,不惜破壞家族的計劃,不惜與邪魔為伍,不惜作惡多端。他什麼都能做得出來,不過就是為了護著楊謙罷了。
楊謙又低低笑了,聲音仿若尋常那般的懶散,「我隻不過是還不想死罷了,我隻要一死,你就敗了。你,想試試嗎?」
說出這句,楊謙倏然擡眸看向眼前的人,從那雙眼眸裡又閃出了明明滅滅的光,清清楚楚的能夠看到其中帶著無從掩飾的慌亂。
楊謙卻依舊笑著,眼眸裡的神色竟是透出幾分孩子氣來,像是在邀請人要不要一起玩遊戲一般的躍躍欲試。
「試試吧?」楊謙問出這句,眸子裡的懶散褪去,目光閃出決絕的光。
在他有動作的前一秒,眼前的人就先有了動作,於是鋪天蓋地的黑暗襲來,於是意識沒法再保持清醒。
失去意識陷入黑沉的前一秒,楊謙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我渡不了你?放屁。
兩人博弈了多年,從小到大他就在和這臭棋簍子下棋。互相牽制著博弈著。
心裡也不是不清楚,陸修贏不了他,但他又不願意挫了陸修,於是來來往往,輸贏各半,博的無非是對方的惻隱之心罷了。
正如眼下局面,他不願傷了陸修,而陸修又不願害了他。
於是互相牽制著,贏不了,輸不了。
是好是壞說不清。
好的吧,應該算。楊謙是這麼覺得的,起碼找了這麼多年,這回總算是見著了。
壞的吧,好像也能算。多年不見,臭棋簍子長本事了,居然都敢打他了……
昏沉沉的夢裡,楊謙又夢到了剛找到陸修時的場景,他神志混沌並不清明,來來去去的也不過就是那句,小謙,走,你走。
走哪兒去呢?楊謙問他。
陸修艱難地發出音節,離我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