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在病房裡陪了簡珺整整一晚，沒人來催促，也沒人來打擾。

　　像是在生死面前，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原本還那麼強勢強硬的簡保國，一天之內就如同老了十歲。

　　「二伯，吃點東西吧。」簡璃將餐盒推到簡保國面前。

　　是歐律出去打包的宵夜。

　　「二媽也吃點，你們這樣，身體怎麼扛得住……」簡璃憂心忡忡。

　　「小珺怎麼樣了？好些了嗎？」李雲霜眼巴巴地看著簡璃。

　　「醫生說現在情況還是挺穩定的。」簡璃答道。

　　李雲霜怔怔地點了點頭，擡手拿起一個流沙包，都送到嘴邊了，動作又停住了。

　　簡璃看得都急。

　　見李雲霜似是又想問什麼了，簡璃指了指她手中的流沙包，「二媽，你不把這包子吃了，甭想我再回答問題了。」

　　李雲霜無奈地笑笑，小口小口嚼蠟般食不知味地把流沙包吃下了。

　　倒也沒再問簡璃什麼問題，隻低低說了聲，「今天啊，我就在想，說白了還是我把他給逼得太狠，那天是我哭著求他的。其實我看到了的，小五啊，我看到了的……」

　　簡璃知道二媽是又想起來了那時候他們不許四哥和尼克再繼續時的場景。

　　大概也能猜出二媽說她看到了的是什麼。

　　那是……四哥眼睛裡最後那點希冀的光，熄滅時的樣子。

　　簡璃說，「你沒錯，二伯沒錯，三哥沒錯，四哥也沒錯，誰都沒錯，隻是立場不同，說白了也都是想要為對方好。很多事情都沒個絕對的是非對錯的，你們別太自責了。四哥又不怪你們，他從來都不怪你們。」

　　李雲霜點點頭，「我知道的。」

　　自己生的兒子，還能不明白麼？

　　簡保國一直沉默著，好一會兒才看向簡璃，目光彷彿要看進簡璃心裡，認真說了句，「小五，別讓小珺沒了，不管什麼方法，不管什麼方式，我都能接受。隻別讓我兒子沒了，別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我接受不了。除此之外，我什麼都能接受了，真的，什麼都能接受了。」

　　簡璃聽出了二伯話中的意之所指，她抿唇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嗯，我再想想辦法。」

　　簡璃和歐律又在醫院待了一天，家裡人又陸陸續續來過一趟。簡珺不讓他們一直在醫院待著。

　　「我現在還好好著呢，你們別這樣，嚴肅凝重的，該工作就去工作該忙就去忙，不用守著我的。」簡珺其實有些不太適應。

　　他在簡家經常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忽然這樣成了家人的焦點，反倒不自在了。

　　簡頔心思通透，知道其實這樣反倒讓老四壓力更大，就笑道，「小珺，你確定？那二姐可就回學校了啊，你也知道的，二姐身為C大金融的女神級講師，我這一日不在，多少小哥哥望穿秋水呢。」

　　簡頔一句話將沉悶的氣氛稍稍活躍了起來。

　　簡珺坐在病床上，聞言笑了起來，「你快去安慰小哥哥們吧。」

　　簡頔點點頭，「有事兒電話。」

　　說著就拍了自家兄長一把，「你也別在燕城杵著了，你不是父母官麼？人民的公僕老黃牛，人民離了你還能活？趕緊回去上班去，別在這兒給老四添堵。」

　　簡陵從政，但現在還沒調到燕城，而是在地方上磨練資歷，其實正是工作要緊的時候呢。

　　簡陵有些不大確定，看向簡珺，「小珺，真不用大哥陪著？」

　　「大哥，我一個藝術家，你一個政客，咱倆真的沒有共同話題，你還是去為人民服務吧，啊？」簡珺笑道。

　　簡頔就拉著一步三回頭的簡陵走了。

　　然後簡璃和歐律就自在地坐了下來。

　　簡璃自顧自道，「今天喬喬去拍節目了，估計會因為擔心你，而沒什麼心思，可能會被少臻虐得很慘。」

　　「小喬也來過了？」簡珺有些訝異。

　　畢竟那時候他還沒醒，所以沒見到簡喬。

　　簡璃點點頭，「哭得呢，眼圈兒都是紅的。」

　　「那節目我看了點，少臻就是那個葉教官吧？好像也是獵鷹出來的？」簡珺擡眸看向歐律，「是律哥的戰友？」

　　「嗯。」歐律點了點頭，「一個大院兒的發小。」

　　「勸勸吧，別太欺負小喬了，欺負咱們簡家的姑娘，不會有好下場的。」簡珺笑道。

　　「所以我這不在等著看他的下場麼。」歐律挑唇一笑。

　　簡珺就擺了擺手，「行了你倆也走吧，別在我這兒待著，水果都快讓小五給吃光了。我不用你們陪著，真不用！」

　　簡璃就往簡珺床邊一趴，戲謔道，「那你用誰陪著啊？你讓長輩們回去休息了，讓三哥去工作了，大哥和二姐你也趕走了，眼下連我和律哥你都要趕走，你這是在清場想幹什麼呢？」

　　簡珺伸手在她鼻尖上颳了刮，「明知故問。」

　　簡珺倒也不是心態就有多好，得了絕症的人，一點點都不難過是不可能的。

　　隻是想想時間就剩那麼點兒，未來是一片空茫的未知，比起看著家人愁眉苦臉的樣子，他更希望自己的狀態能好一點，讓家人放心些，讓他們別那麼愁苦。

　　而想讓自己的狀態能好一點，目前看來，簡珺覺得自己很需要尼克。

　　先前分開這麼段時間，每天都很煎熬，狀態都很不好……

　　歐律拎住了簡璃的後衣領子，不讓她繼續鬧簡珺，「行了，人我帶走了，有事兒電話，天一黑尼克就得過來，但你別和他膩歪得太晚，早點休息的。知道麼？」

　　歐律在這時刻，倒是頗有幾分兄長的派頭。

　　簡珺笑著點點頭，「我知道的。」

　　然後就看向簡小五，「小五，你先去開車，我和律哥說兩句。」

　　「我也要聽。」簡璃眨巴眼裝可憐。

　　簡珺不為所動，「聽話。」

　　「好吧。」簡璃可憐巴巴先出去了。

　　「要和我說什麼？」歐律看著簡珺，然後皺了皺眉，「最好別搞得像交待什麼後事似的，我不愛聽。」

　　簡珺一愣，無奈笑了起來，「好吧好吧，也不是什麼交待，就是吧……」

　　簡珺輕輕舔了舔唇，「我的主治醫生也過來和我聊過了，我的時間不多。他給我的說法是，盡量讓我熬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