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對行俠仗義的老夫妻。

　　 傳聞，這對老夫妻最喜歡折磨人，往往把壞人折磨得生不如死自己哭着喊着跑到衙門去自首。

　　 傳聞，壞人們聽說這對老夫妻會從哪條路經過，都不敢再走那條路。

　　 傳聞很多。

　　 而處于傳聞中的老太太扮柔弱扮可憐越來越利索。

　　 兩人這般行走江湖，一走就是五六年，直到，收到家中來信。

　　 楚族長病危，兩人這才改了原本要南下的路，打轉馬頭回了小馬柳村。

　　 馬柳河亦如往昔，涓涓流淌，陽光下，波光粼粼，河岸的柳枝搖曳着幸福的舞姿。

　　 河兩岸的稻谷青油油，農田裡或有三兩農人在忙碌。

　　 馬車一路駛來，老太太瞧見不少生面孔。

　　 有這些年舉家搬到小馬柳村的，也有嫁進小馬柳村的新媳婦，還有這些年小馬柳村的新出生的小蘿蔔頭。

　　 看見馬車進村，村裡人已經足夠鎮定。

　　 不說如今村子裡的騾車牛車，就是馬車也有兩輛。

　　 一輛是大宅院那邊的，楚老三隔三差五就會駕着馬車帶着杜氏去城裡轉。

　　 另一輛是楚族長家，馬車是楚韬給家裡人置辦的。

　　 老頭駕着馬車，沿着熟悉的路一路來到楚族長家大門口。

　　 一小蘿蔔頭正在家門口玩泥巴，瞧見馬車朝自家而來，沖着院子裡就喊。

　　 “爺，奶，三叔爺家的馬車被人偷啦！”

　　 正打轉馬頭勒住缰繩的老頭。

　　 誰？

　　 誰偷馬車？

　　 小孩兒，你敢讓人來對質嗎？

　　 看老子不抽死他！

　　 老頭憋了一口氣，扶着老太太下馬車。

　　 院子裡的人，隔壁院子的人都被小孩兒這一嗓子喊了出來。

　　 小孩兒拉着楚高氏的手，“奶，就是他們。”

　　 然後小孩兒被楚高氏一巴掌呼到了旁邊。

　　 小孩兒還來不及哭出聲來，就見自家奶奶疾步上前，一把扶住那個看起來跟奶奶差不太多的老太太。

　　 “三嬸，三叔，你們可算回來了。”

　　 “大哥怎麼樣了？”

　　 楚高氏臉上就流露出一絲哀傷來，很快被她又壓了下去，扶着老太太道：“三嬸三叔快去看看吧。”

　　 老頭邁進院，腳步一頓，看向旁邊抱住丁紫菀的小蘿蔔頭。

　　 “這就是你和韬小子的傻蛋兒？”

　　 丁紫菀笑道：“三爺爺，傻蛋兒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見識，傻蛋兒，快叫三曾爺。”

　　 傻蛋兒忸怩着小身子，小小的叫了一聲，“三曾爺。”

　　 丁紫菀又指了指旁邊的老太太，“這是三曾奶奶。”

　　 “三曾奶奶。”傻蛋兒又小小的叫了一聲，小家夥也意識到自己犯了錯，叫完人就把小腦袋埋在自家娘親懷裡不肯再出來見人了。

　　 因得這個小插曲，院子裡院子外的人都笑了起來。

　　 外頭就有人扯着嗓門跟老太太打招呼，知道老太太忙，倒也沒有多說。

　　 旁邊不認識的小媳婦就問，“這是誰呀？”

　　 打招呼那人就驕傲的挺直兇膛道：“那啊，就是咱們村子裡的老福星！”

　　 是的，老太太現在還有個榮譽稱号，“老福星。”

　　 從原來那個周扒皮似的寡老太太一躍成了全小馬柳村，哦，不，應該說是整個安陽縣最有福氣的福星。

　　 老了老了，還來了個倍兒有錢的俊老頭吵着嚷着倒貼着的上門。

　　 就不說大兒子是舉人老爺這等小事了。

　　 先說老太太最不成器的小孫兒，那非要屬楚波莫屬，去了京城念書還沒學好，整日整日就知道捏泥巴。

　　 但同樣是玩泥巴，人家捏泥巴能捏到皇帝跟前，你就隻能擱家門口玩。

　　 你說氣人不氣人。

　　 然後是老太太倒數第二個不成器的孫兒楚康。

　　 人家現在是臨州府最大書鋪的掌櫃，腰間都挂着個小金算盤，人家一天算的賬比你一年算得還多。

　　 然後就是老太太兩個出息的孫兒。

　　 大孫兒今年還沒到四十，但人家已經是京城的三品官兒了。

　　 三孫兒楚寒，今年才十八，三元及第的新科狀元。

　　 再說老太太的兩個孫女兒。

　　 大孫女當年嫁給了個舉人老爺，如今那舉人老爺是忠毅學堂最有名的夫子，和嶽父楚老大一起把學堂打理得有聲有色。

　　 這最後要說的，是老太太的小孫女兒。

　　 丈夫是新皇登基第一年的新科狀元。

　　 除海匪，闖南蠻，一身功績，年紀輕輕就封了侯。

　　 再說老太太這小孫女本身，一己白身，愣是掙出一身功績，不僅是尊貴的侯爵夫人，自己還是縣主之身，享朝廷食邑。

　　 你就說這樣的人都稱不上一句老福星，什麼樣的人才稱得上？

　　 外面人議論紛紛，因得老太太的回來，整個小馬柳村，連帶着對面大馬柳村的人都跑過來湊熱鬧。

　　 而楚族長家，熱鬧的表象之後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老太太和老頭洗漱一番進了楚族長的屋子。

　　 楚族長躺在床上，已經起不了身，眼睛微閉，呼吸微弱，一副随時會斷氣的樣子。

　　 大吳氏就守在床邊，眼眶通紅，一臉疲倦。

　　 聽到門口的腳步聲，擡起頭看往這邊看了一眼。

　　 “三弟妹回來了，你大哥一直挂念着你，就等着看你一眼呢。”

　　 “大嫂，我回來晚了。”老太太也忍不住鼻頭發酸。

　　 這麼多年，楚族長對老太太這一房，完全沒得說。

　　 他們這一房起來之後，楚族長以身作則約束族裡人，族裡的需求，無論大小都會跟老太太商量。

　　 可以說，沒有楚族長在中間調和，他們和族裡的關系也不會如此緊密。

　　 就說楚有一家，因得楚夏的事，楚有和李氏多少年，心裡都還有個疙瘩，隻是因為他們勢小，這些就被他們努力壓了下去。

　　 這些都是楚族長的功勞。

　　 他承擔了一個家族大家長應該有的擔當。

　　 不說給一百分，在老太太心裡，楚族長這個大家長能打九十分，畢竟人無完人。

　　 楚族長的身子其實早兩年就不太好了。

　　 但村子裡有吳阿爺，吳阿爺跟着老頭身邊一段時間，醫術可以用飛速兩個字來形容。

　　 楚族長的身子吳阿爺也來信和老頭商量過，老頭斟酌着吳阿爺的脈案，改動了幾處針法和藥材。

　　 也是因為有老頭，楚族長又熬了這兩年。

　　 但他畢竟年歲大了，已經八十多歲，是整個安陽縣最長壽的老人了。